第90章
江望榆看了一眼,没记住,又见对方是从衙门出来的,没怎么放在心上,跟着兄长走远,准备去食肆买糕点。
那名男子放缓脚步,落后一段距离,无声注视两人离开,拔腿飞快地跑向西苑。
宫门即将关闭,赶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男子出示进宫的牙牌,直奔万寿宫。
守在殿门口的内侍瞧见他,连忙进殿,躬身禀道:“陛下,去钦天监的锦衣卫回来了。”
天子正坐在御案后,拿着一本奏章在看,听见禀告,立即说:“叫他进来。”
第79章 首辅倒台
那名锦衣卫在内侍的引领下, 放轻脚步进殿,行礼后,向上首的天子一五一十地禀告今日在钦天监的见闻。
听见她又忙到天色全黑才回家, 贺枢轻轻皱眉,问:“那些为难她、私自散布流言蜚语的人, 都记下来了吗?”
“回陛下, 臣全都详细记录在案。”
“嗯, 叫冯斌查一查。”
“臣遵旨。”
那名锦衣卫又恭敬行礼,跟着内侍离开。
贺枢翻开先前那份奏章,一边看一边思索解决办法,在最后批了几句话, 放在那堆批完的奏章上。
他看向观星台的方位。
想来她在钦天监应该过得很忙,但应该也非常开心自在, 毕竟她那么喜爱天文。
贺枢笑了一下, 继续批奏章。
现在朝堂的重点在韦谦彦与郑仁远身上, 一时半会儿很少有人注意她,等这场风波过去后, 难保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之前那些人在中秋写的文章,你重新整理一遍, 提前叫人多抄几份夸赞花木兰忠孝两全的, 准备好。”
曹平应声:“是。”
批完最后一份奏章,贺枢起身去沐浴,里面穿着纯白色寝衣,随意披了一件外袍。
刚走进寝殿内,他听见一阵轻微得猫叫声。
大橘窝在猫架子旁边,缩成一团,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 脑袋搭在前足。
“你在叫什么?”贺枢蹲下,肆意揉搓橘猫的脑袋,“今天可是特意给你多喂了两碟小鱼干。”
“喵——”
他继续揉搓顺滑的毛发,像是解释,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不行,不能带你去见她,容易出事。”
暂且不论钦天监人多眼杂,一监正两监副都面过圣,不像近在咫尺的观星台,贸然前去找她,容易暴露身份。
更重要的是,韦谦彦可能知道了什么,贺枢不想打扰她在钦天监平静的生活。
“再等等。”他轻声说,“很快了。”
*
“克晦,令白。”叶官正唤道,“先歇一歇,今天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
江望榆抬头看向站在案前的叶官正,又转头看看屋里,不少人放松靠在椅背,不像之前那样埋头苦干。
“去书房坐坐。”叶官正说,“有些话想告诉你们。”
她看看兄长,彼此点点头,一同跟着叶官正走向书房。
“来,喝茶,不必客气。”
江望榆接住茶杯,没喝,起身朝上首的叶官正行礼,“叶伯父,之前骗您,实属……”
“不用讲这些,我知道你们有苦衷。”叶官正摆手打断,“倒是我,还当着你的面问你的婚事,有些失礼了。”
她一时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坐回原位。
“伯父。”江朔华开口打圆场,“您叫我们来是想说什么?”
“你们来衙门有七八天了吧?一来就忙得不可开交,都没工夫告诉你们原因,”叶官正解释,“你们都知道,每年十月初一,要颁布明年的历书……”
历书包含干支记日、二十四节气、吉凶宜忌等,每年十月初一,由皇帝在奉天门亲自向天下颁布,指导来年农事耕种。
是钦天监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今年七月份的时候,钦天监贬谪了一些官员、天文生,有些位置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员补上去,一直空到现在,人手不免有些短缺。
偏偏又赶上朝堂这场风波,少了一位灵台郎观测天象,更令人头疼的是吴监正检查正在推算的历书时,发现明年的节气推定有误,尤其是冬至日,竟然差了一天。
这可差点要了一干人员的老命。
要知道每年冬至,天子都要去圜丘祭天,冬至日算错了的话,项上人头难保!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吴监正立刻重新安排,历科为主,天文科和漏刻科也别闲着,除去身负观测天象、报时等差事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帮忙重新推算历书,绝对不可以再出现丝毫疏漏。
“……幸好到今天,监正与两位监副一起,再三核验历书,准确无误。”叶官正长长地松了口气,“我和其他四位同僚也核算过多遍,应该没错,总算不会耽搁下个月的颁历。”
今年九月是小月,只有二十九天,来到钦天监的时候,距离颁历只剩十天。
难怪杨监副那么着急找人干活,偶尔遇见吴监正的时候,对方似乎掉了不少头发。
江望榆若有所思点点头,“多谢叶官正指点。”
“这不算什么。”叶官正笑得轻松,“你们两个虽然来的迟,但上手很快,杨监副说你们都是不错的苗子。”
“哎呀!老叶,原来你们在这里!”刚刚被提及的杨监副出现在门口,“快走!出大事了,赶紧去前堂听旨。”
“怎么了?”叶官正神色凝重,“难道是历书有误,还是天象有异?”
“不是。”杨监副大步走在前方,“先去听旨。”
江望榆跟江朔华对视一眼,保持沉默,跟在上司后面,一同走到前堂听旨。
吴监正命人摆好香案,领着一众官员、书吏等垂首跪定。
宣旨的除了礼部、吏部的人,竟然还有司礼监的人。
圣旨很长,罗列了擅权专祸、败坏朝纲、卖官鬻爵、吞没饷银等十几条罪名,最后则是即刻罢免韦谦彦内阁首辅等一切官职,抄没家产,其家人、下属一应定罪。
把持朝政多年的内阁首辅,就这样倒台了。
送走宣旨的人,吴监正厉声叮嘱:“钦天监人员不得与朝臣来往过密,方才的事情,你们知道便好,不准随意议论,更不准妄加猜测。”
众人齐齐应是。
本就是临近下值的时辰,又因先前忙得天昏地暗,吴监正准许众人提前回家。
“阿榆。”江朔华唤道,“想什么呢?”
江望榆回神,压低声音:“哥哥,我想去韦家附近看看。”
当年的急召、月初的暴露身份,都与这位内阁首辅有关。
她倒不是想去落井下石,只是突然想去看看。
江朔华知晓内情,点头答应了。
两人赶往韦家所在的大街,没有凑得太近,站在路口,遥遥看着远处阔气的府邸。
高堂广厦,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门前,此时除了把守在外的士兵,门可罗雀,寂静无声。
江望榆想起六月送寿礼时的人头攒动,又多看了两眼空荡荡的府门,暗暗长叹一声,看向兄长的时候,扬起笑容:“哥哥,我们回家吧。”
*
首辅倒台,与一派的门生故吏下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轻则罚俸,重则罢免官职流放千里,更有甚者,直接判以死刑。
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跟韦谦彦搭上关系,就连郑仁远擢升为新任内阁首辅,也没有大肆庆祝。
朝堂上的风波没有蔓延到钦天监。
江望榆安安稳稳地按时上值下值。
许是她之前表现得不错,上司杨监副没有为难她,又有叶官正从中周旋,还有江朔华陪在身边,过得还算平静。
九月最后一天,正巧休沐,她便和兄长一起去了回春堂。
“先休息一会儿。”
孟含月放下两杯温茶,一碟糕点,见两人还低头捧着账册,不得不提高声量。
“我说你们两个不饿吗?”
江望榆抬头,摸摸肚子,老实回答:“还好,早上阿娘做了蒸饼,很好吃,我吃了两块,现在不饿。”
孟含月服了,一把抽走兄妹二人手里的账册,“你们从进书房就忙着算账,连水都不喝,显得我好像是什么压榨伙计的黑心主家一样。”
“孟大夫,我们不是……”
江朔华急声反驳,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块糕点,剩下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我跟伯母学做的茯苓糕。”孟含月神色自若地坐回原位,“好吃吗?”
江朔华被噎了一下,捧住剩下的糕点,细细咀嚼。
“好吃。”江望榆掰开两半,将其中一块递给孟含月,“孟姐姐,你什么时候跟阿娘学做的糕点?”
“最近,你们都去钦天监当值,我行医坐诊的时间比较自由,得空就去看看伯母。”
江朔华慢腾腾地吃完一块糕点,看向坐在前边的孟含月,又看向身边的自家妹妹,没说话,继续拿起一块茯苓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