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手里一轻,锦盒被管事拿走,随手丢给身后的小厮。
  江望榆收回手,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转身走下一级台阶。
  “快让开!”
  “有仪仗来了!”
  “诶!你们别挤我啊!”
  喧闹声骤然响起,前边的人踮起脚尖往前看,试图辨认究竟是谁来了。
  江望榆被迫停在台阶上,视线往前一扫,思索如何挤出人群时,后背忽然被人用力一撞。
  她踉跄迈到下一级台阶,勉强稳住身形,偏偏后面的人还一个劲地往前挤。
  韦府的正门口一左一右镇守着一座石狮子,纹路精美,雄壮威武,请了名匠雕琢,用的也是极品青石。
  石狮子与台阶之间留了段空隙,她直接被人从台阶上挤下来,倒向旁边。
  猛地撞上坚硬的石狮子,江望榆一时站不稳,又往前踉跄两步,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下意识伸出右手,撑在地面。
  掌心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咬紧牙,扫了眼周围,不敢一直跪倒在密集的人群中,连忙伸手抓住旁边的石狮子,借力站起来。
  石狮子表面粗砺,掌心刺痛更甚,她一看,果然破了皮,渗出点点血丝。
  江望榆立即看向旁边的石狮子,被她按过的地方洁净如常,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她犹不放心,半倚靠在石狮子边上,抽出一张巾帕,趁着别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飞快擦拭两遍。
  最前方似乎传来几声呵斥,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往左右两边后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江望榆借势退到人群边缘,忽然瞧见一名装扮华贵的男子急匆匆走出来,定睛一看,正是当初在太医院见过一面的韦管家。
  四名内侍在前开路,一顶青帷帏的轿舆停在正中间,圆领红袍的内侍弯腰掀开布帘。
  里面走出来一名男子,看上去约摸四旬,白面无须,挂着和善的笑容,一身朱红色通袖袍,隐约看见胸前补子的蟒纹,华丽繁贵。
  韦管家两步上前,打了个揖,笑容真切:“小的见过曹掌印,天热,还请掌印进府歇息。”
  曹平颔首,面上漾开的笑容越发和善,迈着平缓的步伐朝前走。
  走过几级石阶,他忽然停下脚步,视线状似不经意地落在府门左边的石狮子。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挤出人群,无声走远。
  “曹掌印?”
  曹平收回目光,嘴角仍挂着笑:“走吧。”
  韦府内张灯结彩,仆从换上新衣,脸上洋溢喜庆笑容,沿路摆着盛开的牡丹,花开艳丽,骄红似火,更增添几分喜气。
  最妙的是摆在庭院中间的苍松,松针青翠欲滴,褐色枝干挺拔有力,傲立在阳光之下。
  迎面走来一位老人,已过花甲之龄,依旧健步如飞,一身朱红色圆领官袍,胸前补子的仙鹤高雅,展翅欲飞,腰间系以一条玉制绶带。
  须发花白,方形脸庞被岁月风霜描绘出道道皱纹,同样微微发白的眉毛下是一双格外有神的眼睛。
  曹平脚步一顿,旋即快步上前,伸手虚扶老人的手臂,笑道:“阁老,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了?您今日是寿星,合该我先去问安。”
  “曹公公言重了。”韦谦彦同样笑着回道,“你亲自前来,我自然也该亲自来迎。”
  寒暄几句,曹平站直,轻咳一声:“我今日前来,乃是奉圣上谕旨,前来为阁老祝寿。”
  他抬起右手,往前轻轻一扬。
  跟在后面的内侍会意,上前两步,露出捧在手里的紫檀木锦盒,盒面雕刻繁复花纹,系着大红绸布。
  韦谦彦当即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臣叩谢圣上隆恩。”
  身后的韦府众人紧跟着跪下。
  内侍排成长队,鱼贯而入,依次将寿礼放进正屋,摆的满满当当。
  等最后一名内侍走进去后,曹平立即搀住韦谦彦的手臂,扶他起来,“阁老,天热,屋里说话。”
  韦府的人这才起身。
  站在稍后位置的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红色长袍耀眼,最先站起来,瞧见满院子的寿礼,脸上不可避免浮现点骄矜神色。
  韦谦彦神色自若,“公公请往里面走。”
  “阁老先走。”
  曹平走进宴会的正厅,迎面吹来清凉气息,拂去盛夏的燥热之意。
  屋里各个角落摆放一座镂金冰鉴,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升起,外边骄阳似火,里面凉爽舒适,不受丝毫暑气影响。
  曹平刚坐下,立即有侍女奉上茶水,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不由挑眉:“新出的罗芥茶,着实不错。”
  “公公既然喜欢,回宫时不妨带上两包。”
  “这可不成,今日是阁老的寿辰,我是来送礼的,哪能收礼。”曹平放下茶杯,“阁老,圣上看了您的奏章,原本想要亲临,只是近来天气热,政事又忙,这才命我亲自前来,来之前,还特意叮嘱我,务必向您解释清楚。”
  “最近确实天热,陛下龙体可还安妥?是否请孙院使诊脉看过了?”韦谦彦神色关切,连声询问,“臣明日进宫问安。”
  “并无大碍,阁老不必挂怀。”
  韦谦彦坐直,瞥了眼屋里的更漏,含笑点头:“无事便好。”
  闲坐片刻,韦管家躬身进来,俯在韦谦彦耳边说了几句话。
  韦谦彦率先起身,说:“曹公公,宴席将开。”
  曹平了然,跟着站起来:“好,请阁老先走。”
  第15章 圣上不会怪你
  趁着众人都在看司礼监掌印,江望榆悄悄远离人群。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她停在路口,举起左手挡住额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空中的太阳。
  未到正空,估摸刚过午时初。
  送份寿礼而已,从离开家门到现在,竟然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花了钱,还摔伤了手,真是不顺。
  江望榆长叹一声,看看左右路口,准备寻条近道回家,先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面对上,不得不开口唤道:“元极。”
  贺枢点点头,视线往前,越落在前方,问:“送完寿礼了?”
  “是。”
  江望榆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往后看,隔得远,仍看得见不少人逗留在韦府门前,没有完全散去。
  她收回目光,说:“我先回去了。”
  贺枢最后看了一眼韦府,跟着往前走,问:“寿宴是不是办得很阔气?”
  他说的疑问句,江望榆却莫名从中听出几分肯定的意味,如实回答:“不知道。”
  “嗯?”
  “我没有收到请柬。”她解释道,“不能进府赴宴,我在门口送完寿礼……”
  说着,她突然顿住,轻轻皱了皱眉,随即舒展,续上未说完的话:“……就离开了
  ,然后遇见了你。”
  贺枢没有错过刚才的停顿,问:“你怎么了?”
  江望榆缓缓合拢手指,指腹擦过掌心,摸到伤痕,泛起刺痛。
  先前手心不慎擦过内里衣袖,伤口亦被布料摩挲,大概是破开的皮被蹭到了。
  她又轻缓拂过掌心,隐约摸到伤口,手往袖子里一缩,摇头道:“没事。”
  贺枢走在右侧,视线掠过衣袖,换了个话题:“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回家。”见他还跟着自己,江望榆想了想,认真发问,“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吗?”
  贺枢微微一愣,没明白对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没有”二字溜到嘴边,想起今日韦府的寿宴,改口道:“确有一事需要麻烦江灵台。”
  她正色:“请说。”
  “暂时不急。”贺枢说,“你先回家,日后再说。”
  江望榆认真记在心里,同他告别,转向右边的巷口。
  一回到家,她立即问:“阿娘,有烧开的热水吗?现在已经凉了的,我的手破皮了。”
  董氏连忙从厨房端出一个木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清水,放在廊檐下。
  江望榆舀起一瓢水,淋过右手手心,洗掉手心的汗水与灰尘。
  “来。”董氏捏着一方巾帕,仔细替她擦干净水珠,“不是说去送寿礼吗?怎么摔倒手了?”
  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只笑笑:“一下子没有站稳,不小心蹭破了点皮,我没事。”
  董氏轻叹一声,重新抽了张干净巾帕,擦药,替她包好手掌,叮嘱道:“孟大夫说过,即便是蹭破皮的小伤口,也不可大意。”
  “我记住了。”江望榆站起来,没受伤的左手挽住母亲的手臂,“阿娘,今天午饭吃什么?”
  “做了凉粉。”董氏说,“我看你最近胃口不怎么好,吃些凉爽的。”
  “没有,就是衙门里有点忙。”她不可能承认,“阿娘,倒是您,不要太劳累,孟大夫给的消暑花茶要记得喝。”
  “阿娘泡了。”江朔华站在屋里,递来一盏茶,“今天早上刚泡了一大壶,夜里拿水囊装一些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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