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说完,孟含月见她要掏出荷包,一把按住她的手,“行啦,还给什么钱,你不如早些回家,快到晌午了,等会儿更热,况且你逛了大天,不饿吗?”
  听她这么一说,江望榆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又见孟含月执意不肯收钱,只好塞回荷包,提着一堆东西回家。
  刚进家门,江望榆闻到浓郁的饭菜香味,连忙放好东西,走进正屋。
  “给。”江朔华递来一张巾帕,“先擦汗。”
  董氏放下最后一盘菜,唤道:“吃饭了。”
  用过午饭,她洗干净碗筷,又回到正屋,捧着长形木匣走到董氏面前。
  “娘,我买了一根簪子,我帮您戴上。”
  不等董氏拒绝,江望榆眼疾手快地将兰花簪插进母亲的发髻,跑进里间,端起铜镜,摆在董氏面前。
  “阿娘真好看。”
  说完,她不忘转头看向江朔华,详细描述簪子的模样。
  江朔华跟着笑笑:“阿娘喜欢兰花,阿榆,你这簪子买的很好。”
  董氏伸手摸摸簪子,碰到簪尾的花瓣,再对上女儿期待的目光,失笑道:“嗯,阿娘很喜欢。”
  江望榆顿时笑得更开心。
  就着家里近况闲聊片刻,董氏回屋做针线活,她看了一会儿,转到东厢房,坐在书案后,想了想,问:“哥哥,你们男子喜欢收到什么礼物?”
  江朔华愣了下,不动声色地问:“你要送给谁?”
  “一个同僚。”她回答,“跟我一起值守的天文生,之前他帮过几次忙。”
  江朔华神色稍缓,“既是同僚,送笔墨纸砚总归不会出错。”
  江望榆想起元极之前那番关于送礼的说法,越发觉得自己多买那块墨锭的决定很正确,应了声好,又说:“哥哥,我讲话本给你听,好不好?我今天在书坊看到几个不错的故事。”
  江朔华颔首,摸到一把折扇,徐徐为她扇风。
  屋外阳光灿烂,蝉鸣声阵阵,盖不住屋里抑扬顿挫的声音。
  “……衣锦还乡,众人皆知。”江望榆双手一拍,“讲完了。”
  “讲的很好,阿榆,我看你可以去茶馆里说书了。”江朔华笑着夸奖,“不比那些说书先生讲的差。”
  “我可不想去,人太多了,我只讲给阿娘和哥哥听。”她匆匆一瞥兄长的眼睛,“阿娘,我讲的好不好?”
  她讲到一半的时候,董氏走进来送茶水,顺势听完后半段。
  “很好。”董氏拿出一个崭新的靛青色荷包,“阿榆,你先前那个荷包太旧了,以后用这个装红枣、核桃。”
  “嗯。”
  难得休沐,江望榆安心在家陪母亲兄长。
  晚上休息时,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往常这个时辰,她还在观星台值守,很少睡得这么早。
  江望榆朝里面翻身,闭上眼睛,默背星宿,背了小半刻钟,脑子反倒越来越清醒,干脆掀开被子起来。
  夜里残留几分白天的热气,她不敢松懈,披上外袍,担心吵醒董氏和江朔华,只点起一盏小灯,走到书案前。
  烛光昏黄微暗,江望榆不打算看书,用帕子慢慢擦拭木匣,往里面垫上一层薄布,拿起墨锭,轻轻吹掉上边不存在的灰尘,小心放进去。
  特意放缓动作忙完一圈,她熬出一点睡意,放好木匣,吹灭蜡烛,上床歇息。
  *
  翌日。
  江望榆按时到达观星台,等其他天文生离开后,说:“我准备了一方砚台作为寿礼。”
  “砚台?会不会太普通了?”同僚喃喃自语,“容我再想想……”
  询问对方当日能不能一起去送寿礼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同僚已经大步走远。
  江望榆微张开口,又闭上,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自己单独一个人去送礼应该……也没事吧?
  想起监里那些并不熟悉的同僚,她拧起眉头,先去记录一圈天象,确保没有异样,站在石阶边上,注视来路。
  太阳落山,夜色渐黑。
  她又记录了两页天象,终于看见有人提灯,缓步走上石阶。
  “元极。”江望榆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从袖子里掏出放了两个时辰的木匣,“送给你。”
  贺枢接住,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块墨锭,色泽纯黑,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微微一怔:“不是折扇?”
  第14章 乃是今上亲赐
  “你想要折扇?”
  送礼讲究合乎心意,江望榆瞅瞅他的神情,摸不准他究竟喜不喜欢墨锭。
  可送都送出去了,再要回来肯定不行,她皱起眉头:“我下回再送你折扇。”
  贺枢伸出食指,轻轻按了下墨锭表面,坚硬光滑,说:“不用,这方墨锭就好。”
  她霎时松了口气。
  “你为何忽然要送墨锭给我?”
  “你帮我找到石决明,还指点我如何送寿礼,这些是给你的谢礼。”
  江望榆往后倒退两步,朝他深深一揖,微张开口,默默算了算,距离下个月发俸禄还有段时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还是先攒够银子再给他吧。
  她再次作揖,抱紧册子,走到简仪前。
  贺枢放好木匣,上前道:“我来帮忙。”
  “好。”
  临近子时初,贺枢看了眼还在认真观测记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观星台。
  回到万寿宫的寝殿,他走向平日闲坐小憩的黄木梨木长榻,坐下时,衣袖不慎拂过榻上案几,发出一声轻响。
  贺枢动作一顿,掏出木匣,捏住里面的墨锭,忽然开口:“曹平,这块墨值多少钱?”
  曹平小步上前,微微弯腰,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天子手中的墨锭。
  匆匆一瞥,只看得出色泽纯黑,材质辨别不清。
  “陛下。”曹平斟酌道,“老奴眼拙,这墨锭大约值一两银子。”
  贺枢轻轻颔首,指腹擦过墨锭表面,并未褪色,重新放回匣子,吩咐道:“收起来。”
  曹平连忙接住匣子,恭声应是。
  “送去韦府的寿礼准备的如何了。”贺枢捏捏眉心,“应该很多人送礼。”
  “回陛下,奴早已安排妥当,等到寿辰当天,必定按时送往。”曹平停了一下,“冯指挥使粗略送来一份名单,更详细的或许要寿宴之后才能送进来。”
  “叫冯斌第二天早上送来。”
  “是。”
  *
  自觉还清部分人情后,江望榆轻松许多,夜里值守再遇见他时,绝不多言。
  如果他不主动开口说话,她也能一直保持安静。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终于到了首辅寿辰当日。
  江望榆提早片刻出宫,先回家换了身新的官袍,再抱起锦盒赶往韦府。
  出门的时候,她独自一人抱着锦盒往前走,走着走着,前后左右的人慢慢变多,有的身着崭新整齐的官袍,有的穿着贵气不失低调的华服。
  大街正中间,时不时地驶过一辆马车或一方轿子,旁边都跟着手捧锦盒的
  侍从。
  江望榆抬起衣袖,手背擦过额头。
  两名穿着暗绿色官袍的人从身边经过,隐约听见两人称呼里的御史几个字。
  她连忙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往前走了两刻多钟,前面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江望榆随之放缓脚步,抬头往前看。
  第一眼先看见高高的正门顶,在盛夏阳光照耀下,渡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再往下是长形匾额,漆黑色的底,金色的字,上书“韦府”两个大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乃是今上亲赐。
  正门前宽阔的大街人头攒动,除了和她一样的靛青色官袍,五品以上的朱红色官袍也不在少数。
  江望榆悄悄环顾四周,学着其他人排在队伍后边,一点一点往前挪。
  借着排队等候的工夫,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别人的交谈。
  听见说要收到请帖才能进府赴宴时,江望榆反倒浑身一松,她怀里只有一个锦盒,压根没有请帖,正好有充分理由不用进去。
  排在前面的人穿着一身朱红色官袍,从袖子里递出一张请柬,大红色的底,苍松白鹤的图案。
  韦府管事站在门口迎客,瞧见请柬,脸上露出笑容,“王副使,请往这边走。”
  “这是下官送予韦阁老的寿礼。”
  跟在旁边的侍从立即奉上锦盒。
  管事微微扬起下巴,小厮眼疾手快地接过锦盒。
  之后便是跟了一路的两名御史。
  等他们一走,江望榆两步上前,将锦盒往前一递,再奉上自己的名帖。
  管事拿起名帖,看清上边的官职姓名,笑容顿时消失大半,顾及周围众多送礼的官员,又是大喜的日子,语气还算和善。
  “江灵台,寿礼已经收下,府里今日来祝寿的人太多,还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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