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致从头到尾翻看两遍,江望榆确认这本诗集中写日月的诗比较多后,小心捧在手里,转身走向柜台。
掌柜看看诗集,说:“三钱银子。”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碎银,递给掌柜,拿起书,发现对方推了一排铜钱过来。
“公子既然买了书,先前那把折扇全当我送给您的。”掌柜又把铜钱往前推了推,“公子,往后常来,多关照关照我这里的生意。”
江望榆略略点头,将二十七枚铜钱装回荷包,再将诗集装进随身的布袋,悄悄回头看向还站在书架前的人,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想了想,上前问:“你要买书?”
“没有,随便看看。”贺枢放下话本,“准备回去了?”
“嗯。”
江望榆走出书坊,仰头看看天空,巳时二刻,该去回春堂了,眼角余光瞥见刚走出来的人,说:“我还有别的事,先行一步。”
贺枢微微颔首。
她抬脚往前走,发现他竟然还跟在身侧,不由问:“你要去哪里?”
“去钦天监。”贺枢给出一个比较合适的答案。
这条路的确可以去往钦天监,江望榆哦了一声,没问他去官署做什么。
临近午间,日头越发毒辣,猛烈的阳光倾泻,照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前发花。
江望榆不想说话,闷头往前走,走到一处路口,她停下脚步,抬袖擦汗,看见巷子口的树荫,建议道:“先过去躲躲。”
树枝从墙头斜斜地生长出来,浓密繁茂,隔绝阳光,落下斑驳枝影。
跨进树荫,周身热气仿佛也被隔绝在外,她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瞧见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掏出折扇,用力替两人扇风。
微风拂面,驱散几分热意。
贺枢看见空白的扇面,“怎么不画图案?”
江望榆手一顿,想了想,问:“你喜欢哪些图案?”
“嗯?”贺枢一眼看穿对方打的主意,“都行。”
她又看他几眼,心里隐约有了计较。
歇息片刻,江望榆收起折扇,说:“我们……”
刚说了两个字,她看见前面走来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身着正五品青色官袍的老人,年过花甲,须发皆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步子迈得很慢。
旁边一名书吏打扮的人殷勤地为老人扇风。
江望榆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时,扇风的书吏一眼看过来,招手示意。
她暗暗叹了口气,借着整理衣裳的动作,拉高领口,随即小步快走过去,微微弯腰,低头盯着地面,衣领便遮住大半脖颈,拱手作揖。
“下官见过监正大人。”
来的正是钦天监监正一行人。
吴监正捋捋花白的长须,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人?
江望榆越发低着头,趁势悄悄往后面看,空空如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来不及想原因,需要先回答顶头上司的问话。
“下官来此逛逛。”
吴监正“嗯”了一声,街上时不时地走过几名行人,有些话不好问,领着一行人走向城门的方向。
江望榆站直,目送上司离开,环顾四周,依旧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
她仔细扫视几圈,视线最后落在巷子口,轻声走近,果然看到他背对站在巷子深处的墙根下。
“元极。”她猜测,“你不想见到监正?”
第13章 真奇怪
贺枢看着巷子前方,问:“走了吗?”
听见一声“走了”,他缓缓转身,想起刚才的问题,琢磨如何给出一个合适答案。
总之不能说他昨日才召见过钦天监的监正。
沉默片刻,江望榆悄悄瞄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不想碰见上司,主动开口转移话题:“我先回去了。”
贺枢自然不会再提,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走出巷子口。
刚刚遇见了上司,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连忙说:“我今日休沐,夜里不去西苑值守,你应该也不用去。”
“我记住了。”
一时无话,走了大半刻钟,江望榆瞧见街边一间铺子,人进人出,慢慢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往里看。
进出的大多是女子,正好两名少女携手走出来,手里都拿着两三个匣子。
“这家首饰真好看,尤其是这枚簪子,上面雕刻的梅花跟真的一样。”
“是呀,虽然比别的地方贵了些,不过我瞧着用的材料也比别家的坚实。”
“下次我们叫三娘她们一起来,正好这个月一起去赴宴。”
“好呀,我记得……”
两人渐渐走远,含笑的谈话声随之远去。
江望榆摸摸衣袖里的荷包,走了进去。
临近晌午时分,宽阔的铺子里依旧挤满了人,一眼望去,或是试戴发簪、耳坠,或是让伙计将挑选出来的首饰仔细装好。
伙计大多也是女子,忙得脚不沾地,额角冒出细微汗意,依旧面带笑容,没有丝毫不耐烦。
“两位公子,请往这边走。”女伙计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转瞬露出得体的笑容,“簪钗步摇、耳坠镯子等各样首饰,还有胭脂水粉、花钿蔻丹,我们这店里都有,不知您二位想买些什么?”
江望榆认真思索,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说:“耳坠。”
“好,公子这边请。”女伙计走到柜台后,摆出五六副耳坠,笑问,“公子莫怪,我多问几句,不知道您买耳坠,是打算送人,还是买来给家中姐妹?”
“送人。”
女伙计了然地点点头,指着两副耳坠,“您瞧瞧。”
江望榆低头细看。
一副垂挂圆润的珍珠,饱满如月,莹润透白,恬静如夜半明月;另一副掐金丝绕成枝叶形状,末端点缀一颗红玛瑙,艳丽大气。
她伸手到耳垂,戴红玛瑙耳坠的话,几近垂落在肩膀,太长了些。
“这一副。”她指着珍珠耳坠,“劳烦帮忙装好。”
“好。”女伙计取来一个小匣子,另装了一副新的珍珠耳坠,不忘解释,“您放心,这些耳坠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柜台上的是拿来给客人细看、试戴,一般不卖。”
女伙计合上匣盖,目光一转,笑问:“这位公子站了许久,可有看中哪款首饰?”
贺枢摇头,“不用。”
江望榆接住匣子,扭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跟进来,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又不买任何东西。
真奇怪。
她暗暗感慨,瞧见摆在旁边的簪子,心念一动:“能否将那枚簪子取来看看?”
“好。”
簪子以金丝所制,簪尾雕刻一朵清幽的兰花,栩栩如生,仿佛能嗅闻到幽幽兰香。
江望榆认真端详片刻,下了决定:“麻烦另外装起来。”
女伙计脸上笑意更甚,利落地装进长形匣子,“公子,您要不要再瞧瞧口脂?”
“不用。”她拒绝,“多少钱?”
“总共五两八钱四分,瞧您是新主顾,我们这儿刚开不久,就收您五两八钱,您往后常来,多关照关照。”
江望榆第一反应是好贵,忍痛付了钱,抱起两个匣子,跨过门槛,抬头看向挂在上方的牌匾。
玲珑阁。
她不由感叹真的好贵,眼角余光瞥见跟上来的身影,疑问:“你不是还要去衙门吗?”
“不急。”贺枢问,“你买好寿礼了?”
江望榆点头,“我按照你说的,买了一方砚台。”
贺枢顺口问:“多少钱?”
“咳……”她低头,小声说,“二钱银子。”
贺枢默了默,叮嘱道:“记得送礼时和别人一起去。”
“好。”
“我先去府衙。”
江望榆目送他走远后,脚步朝右一转,走向回春堂。
一进后院的屋里,孟含月先端来一碗熟水,“忍冬花泡的,清热解暑。”
“给你,孟大夫。”
她先将方形匣子交到孟含月的手里,这才端起碗,喝了小半碗熟水。
孟含月打开匣子,瞧见里面的珍珠耳坠,一愣:“你还真去买了礼物?”
“对呀,孟大夫,你喜欢吗?”江望榆放下碗,双手绞在一起,“不用顾及我,不喜欢的话,我再送你一副新的耳坠。”
孟含月提起耳坠,指腹擦过珍珠,珠面莹润细腻,估摸着不便宜,叹道:“你呀……我都说了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她连忙说:“孟大夫,这副耳坠虽然造型简单,但与你很相称,不会妨碍日常看诊磨药,你一定要收下,店家可说了,不能退回去。”
“我也没说不收。”
孟含月合上匣盖,将先前存的锦盒推到她的面前,另外搭上两个药包。
“伯母最近有些苦夏,我准备了一些消暑的花茶,每日泡一壶,你跟初一也可以喝,和药效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