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眼角渐渐潮湿。
  就在此时,手机响起。
  邱雨看见是杨舒晴来电,赶紧擦了把眼睛去接听:“舒晴姐?”
  “小雨,你没事吧,我接到我妈电话真是吓死了。”电话那边咋咋呼呼,“医生有说什么?到底什么情况啊?”
  她问题问的一点都不带喘,邱雨很难招架得住,等耳边呼吸听着没那么急促了才说:“ct已经拍了,在等医生回来看情况。”
  也正是巧,她刚说完,就见医生虎虎生风地走近:“邱雨是吧,来看片子。”他向周围转去一眼,又皱着眉去叫男孩母亲。
  男孩母亲姗姗走来,挂着笑:“医生,麻烦您。”
  电话那边,杨舒晴也不再吭声,明摆要听完医生下诊断。
  邱雨从未经历过这样被好几人瞩目的时刻,被推进室内后,医生转过电脑点点屏幕:“还好,关节没问题。”
  ct片子里,她的脚部骨头明显错位,但并非那种需要动手术的伤法,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疗养必不可少。
  女人见状松了口气。
  杨舒晴也连称幸运。
  邱雨脚上打完石膏便被送回去,一路上女人殷切叮嘱,要是生活不便或者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她含混地推拒,心跳却在越发接近杨母住处时不自觉地加快。
  进屋后,这个时间点本该睡下的杨母坐在客厅,看她跳着进来,忍不住皱眉道:“你扶着点椅子,别吵到人。”
  她讷讷应下。
  杨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看邱雨身形歪歪扭扭,也实在说不出,等人回房后也回了房,只是门重重摔上,仿佛情绪外泄,让人无从忽视。
  邱雨便是如此,脚上疼痛扰人安眠,她心里又存着事,在床上翻腾半天睡不着,只好起身悄悄向外,拉开条门缝。
  杨母的大嗓门肆无忌惮地闯入耳中。
  “——她是来伺候我的,没用了当然得走,不然我每天来照顾她吗?”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她扯着嗓子,“杨舒晴,你要做好人我管不着,但她你得给我处理好了,万一以后报复来了——”
  邱雨听不下去,匆忙把门关上。
  砰的一声,或许惊醒了杨母,她嗓门稍敛,很快就听不见了。
  “小邱?”几分钟后,有人来敲门。
  邱雨死死咬唇,没吭声。
  她听着脚步远去,过了不知多久,才撑着那条完好却酸胀的腿挪回床边。
  手机屏幕正亮起,杨舒晴已经发来消息:小雨,朋友给我推荐了个阿姨,明天对方上门,你好好养着,不用操心。
  邱雨本能地想回复道谢,手指却在半空不住颤抖。
  刚才杨母便来试探她听到多少,难道没把她听见的这件事告诉杨舒晴吗?
  这些天照顾下来,邱雨虽然对杨母不算多了解,但唯有一点很确定,但凡风吹草动,对方只能、也一定会去告知杨舒晴。
  那么,在这样的情形下,杨舒晴还能发来这样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邱雨第一次对自己信任的雇主产生了如此质疑。
  但质疑不过稍许,便被更强烈的念头取代。
  她唇哆嗦着,手指却在通讯录里本能寻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然后点击。
  二月的深夜,一切都是静谧且萧瑟的,除了骤然传至的咔哒声,随即温声入耳:“小雨?”
  那是她至今都无法割舍的贪恋,与活着的勇气。
  “骆鸣,帮帮我。”邱雨冲着手机,第一次在骆鸣耳边流露出如此深重的哭腔,“我要回家。”
  第84章 不再是自己单独奔向她
  邱雨一直认为, 求人办事是需要等比偿还的。
  在没有相应物质支撑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以自身报答对方,哪怕最后落得受伤的下场。
  但这种对自我的设限, 在今晚全部失效了。
  邱雨不清楚骆鸣会如何想,她只知道,在毫无顾忌地说出请求后, 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将禁锢自己已久的牢笼悍然冲开。
  而电话那边, 意想里的愣怔并未出现, 对方毫无停顿果断应道:“等我。”
  邱雨呆住, 腿无意动了下,脚上痛感来袭,才想起自己忘记告诉骆鸣今晚的事故。
  对方听完只是问:“医生怎么说?”
  “静养, 一周后门诊复查。”她说。
  然后, 便听耳边道:“你真想今天走?”
  若是平时被这样问,邱雨还会想想对方是不是别有深意,可如今,她只想遵循自己心里真正的声音:“我要回家, 越快越好。”
  “嗯,知道了。”骆鸣声音拉远, 很快, 便有衣物窸窣地擦过邱雨耳畔, 仿佛人此刻就陪在她的身边。
  邱雨突然舍不得挂断电话。
  对方似乎能听出她的心声:“打语音吧, 保持联系。”
  她的心脏剧烈跳起来:“好。”
  邱雨开始收拾行李, 从未像此刻感觉到时间如世纪般漫长。
  而说是收拾, 不过是背包里草草塞进身份证等必需品, 其余一概不管。
  当厌烦在心里扎根, 原来曾经习惯的一切会变得如此不堪, 如此急于扔掉。
  最后拉上背包拉链,邱雨下意识地去看紧闭的房门。
  房与房的隔音并没有多好,但对面杨母始终不见反应。
  她听见了吗?
  还是……没有?
  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邱雨晃着脑袋驱赶走。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上种莫名的快意,托举起她的思绪,冲入云端勾住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里隐含笑意,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语调:你早就想这样做了。
  半小时之后,骆鸣来到目的楼层。
  门虚掩着,他伸手拉开,被目之所及的一幕惊艳。
  走廊的感应光线远比室内壁灯黯淡,暖色的影子扑在邱雨肩膀,她半身倚靠墙壁,阖眼微垂着头,仿佛一尊沉寂静美的雕像。
  听到动静,雕像眼睫扑簌煽动,睁开,琥珀色的瞳仁里含着点点水泽,是无数次只有梦里才能得见的无辜又生动:“你来了。”
  他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骆鸣把邱雨背到楼下,单元门外便是suv宽敞的车厢,他把人放进后座,分别拿起抱枕给她垫脚垫背:“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你随时和我讲。”
  邱雨点头。
  她目送对方关上门绕去驾驶位置,小小一盏吸顶灯在前方亮着,她能看见闪烁的仪表盘,也清楚记得这并不是骆鸣在明江的车。
  等车驶出小区,邱雨才问出口。
  骆鸣的反应很平常:“租的,我妈坐这种会舒服些。”
  她这才后知后觉:“你陪我走了,她怎么办?”
  骆鸣不太在意:“有我爸在,没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邱雨轻声,“你本来是陪父母旅游的。”
  如果不是她临时来这么一下子,骆鸣一家只会和和美美地离开玉东,而现在,儿子突然走了,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会怎么想……邱雨迟钝地感觉到了一些懊恼,更难再去问两位老人这几天会如何度过。
  骆鸣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我妈知道你。”
  她先嗯了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嘶!”
  身体受惊似的抬起,折了下腿,伤口又被牵动。
  呼痛落在耳朵里,骆鸣心跳也跟停一拍,赶紧靠边停车:“怎么了?”
  他侧身从前排探向后座,眼睛正与邱雨对上。
  两人之间是吸顶灯的光源,徐徐落下时,穿针引线般的将双方视线交织在一起。
  邱雨脸一下子红了,讷讷道:“我刚才动了下……”
  她手指在身侧蜷缩,无比庆幸车内再怎么开灯也不至于看清自己的窘态。
  骆鸣审视片刻,撤身回去重新发动车。
  窗外,影影幢幢的建筑轮廓渐次后退,路灯稀疏却不断,在邱雨眼前连成绵绵长线。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走之前她问我,我就说了。”
  其实这只是对话的一小部分,但骆鸣眼见马上上高速,怕又吓着她,便略去重点。
  听他这么讲,邱雨觉得自己误会,哦道:“我还以为她以前就知道我名字。”
  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两人四年前也不过是短暂在一起过,还不至于传到家长耳朵里。
  骆鸣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车驶上高速,平稳而有节奏的晃动声里,他听见后座传来长长的呼吸。
  眼睛在后视镜里略一扫过,女孩子安静躺着,侧过的胸口微微起伏,长发从颊边柔顺地垂下,她睡得很安稳。
  长夜漫漫,骆鸣忍不住想到了出门前。
  接到邱雨电话之后,他远没有电话里表现出的那样镇静自若,但还是勉强定下神,去父母房间告知他们自己需要离开几天,给朋友帮忙。
  两位老人听完只是对视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评判与阻止,只是当他收拾完衣物准备下去酒店停车场时,才发现母亲一直站在门外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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