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阮珩也很喜欢这两个名字,便把孩子抱来,也告知了他们两个,两个孩子虽然还听不懂,但大人们都很高兴。
  *
  阮珩家中万事遂意,但公事却不得不说是一塌糊涂的。
  虽然有了免除徭税的恩典,又有人手柄手教导,但此地的百姓,就是宁愿躺在家里睡大觉,也懒得种田。
  推行种稻的事已经过去四五个月,按理说都已经该到了收成的时候,但乡里的役吏来回报成果,却告诉阮珩,乡里之间,十户里也只有一二户肯开荒种田,中途嫌累不愿继续耕种的又占一大半。
  因此,最终收上稻谷的人家,十户都没有一户。
  阮珩大感失望,但又十分无可奈何,他还亲自到乡里去问。
  结果百姓家里,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待他倒是热情的很,又是杀鸡又是摘果子的招待,就是对种田这种事怎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也是呀,这里天上都能掉下来那么大的果子,一个就够一家人吃饱了,要是我从小长在这里,我也不种田,受那个罪,不是傻子嘛?”松云显得很能理解这里的百姓,如此说道。
  阮珩只得灰心丧气地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看来只有接受现状了。
  阮珩从此对公事也放松了些,整个衙门的下属们都显得很开心,官署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阮珩每日里,闲来无事就是抱着两个孩子玩,要么就是自己捧本书在西窗边的竹芦影子下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注)”阮珩捧著书册,感慨地念道。
  “从前只知道孔孟之道,原来从未理解庄子深意。”他接着自言自语起来。
  阮珩朝不远处望去,松云在那里地婴儿床旁边,逗两个孩子玩。
  阮清和阮潇都已经几个月大了,会笑会闹,十分可爱。
  六月荔枝红,松云抱着阮清,一手拿着一颗剥开的逗他。
  逗了半天,阮清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晶莹的果汁,正准备咬一口,松云却手一转,将那脂玉一般的果肉整个吞到了自己口中。
  “这个你还不能吃呢,只能我吃。”他笑嘻嘻地说。
  阮清因为他的捉弄哭泣起来,而阮潇在一旁咯咯地笑,松云忙不叠地哄阮清,但显得很开心,阮珩看着,也觉得有趣。
  那些荔枝,阮珩派人到市集上一买就是一筐,拿回来大家分食,松云每次都吃得最多。
  从前在金陵的时候,皇帝赏赐鲜荔,王公重臣家里,再有脸面的也就是赏赐一二颗,装在金盘里,由太监战战兢兢地捧着,彷佛那颗珍稀的果子比他的头还重。
  阮家每年也会得一颗,从前太夫人在的时候,老爷都亲自把那颗捧到金香堂去进献。
  而太夫人则会慈爱地切一半给自己的长孙阮珵,阮珵一定不敢吃,而是再献给父亲或者太太。
  这些场景,都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了。
  如今,看着眼前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鲜荔,阮珩也不由得对自己的志向释怀了很多,心想,就拿这里当作一个安逸乡也未为不可。
  “阿云。”他唤道。
  “怎么啦?”松云转头问道,连两个孩子也往这边望。
  “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阮珩问。
  “喜欢呀!”松云扬着一张笑脸答道。
  阮珩便也快乐地笑了起来。
  第81章
  日换星移,很快一家人来到琼州已经满一年了。
  又是一年秋季,其实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大部分水果都已经快要过季了,但今年松云可是一点都没落下,在最美好的季节吃到了琼州盛产的各样鲜果。
  不过,要说他最爱的,还是榴莲。
  对此,阮珩颇为不解,不过,他也很尊重松云的喜好,隔几日就让人到市集上挑好的给他买回来吃。
  松云的孩子们也已经满半岁了。
  孩子刚刚降生的时候,阮珩就急忙写了信寄到扬州去,等到扬州回信回来,便又是过了大半年,家中诸人自然是一片欢喜。
  “我姐姐考上了!”松云捧着白月写给他的信,惊喜地说。
  “皇上给她什么官职?”阮珩在一旁问。
  “嗯,叫……翰林院编修,这是什么官,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啊。”松云说。
  阮珩有些惊讶,忍不住亲自看了看信上是怎么写的。
  皇帝新即位的这一年间,雷厉风行地洗刷了整个官场。
  先帝末期,朝廷大半都在幽王和太后的势力之下,因此新皇一上位就痛下杀手,不仅立刻就在京城铲除了异己,还在这一年之间把地方官员也都清洗了个遍。
  阮珩虽在琼州,但也听得心惊胆颤,上回老爷寄来的家书也提到了。
  如今各地官员都人心惶惶,有的地方甚至州县长官从大到小一捋到底,全部罢免、贬谪、问罪了。
  别的地方不说,阮珩亲身体验,这一年来,琼州的内地官员是越来越多了。
  被贬的官员一波一波地被送来,一个岛简直都快被挤破了。
  想必岭南、云南和北境也是如此人满为患吧……
  但如此以来,朝廷的职缺就越来越多了。
  从前举人如果想做官,运气差的话候补到死都没有职缺,而名次不高的进士想要顺利出仕,没有四处打点也是白做梦的。
  但是今年就不同了,听说连举人都能立刻候补知县实缺了。
  不过,即便如此,白月能入翰林院,也十分令人吃惊。
  因为按照惯例,唯有一榜的前三甲可以获得这样的职缺,而白月这次虽然考中进士,但名次却平平无奇。
  “想必皇上很欣赏她。”阮珩沉吟道。
  阮珩的心里很为此事高兴。
  先前他虽然给父亲的书信中言明了要立松云为正的意思,但老爷写信回来,却像故意略过此事一般,没有表态。
  阮珩心里很清楚,他父亲这就是不同意,只是不想千里迢迢地与儿子在信中争执罢了。
  可是如今就不一样了,松云的姐姐终于考上了进士,做了官,白家就今非昔比了。
  就算老爷功利,也会觉得此时与白家联姻是极恰当的。
  阮家中落,如今可与白家互为膀臂,是再好不过的了。
  阮珩固然不论如何都必立松云为正不可,但也不想再跟父亲吵闹。
  如今这样,便可免了一桩麻烦,不必与父亲相争,待回扬州后,就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把好事办了。
  松云却是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阮珩在想些什么,也还没想到姐姐做官了对他来说有什么影响,只是感叹着:“我姐姐好厉害啊……”
  看到他这样一脸傻乎乎的样子,阮珩忍不住笑了出来,亲了他一下。
  松云不知阮珩为何亲他,但也很习惯地接受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是我姐姐官大还是你官大啊?”
  “她官大。”阮珩说。
  “怎么会呢?”松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信,说,“你肯定又骗我了。对了,官人你是几品官来着?”
  “你连你官人是几品官都不知道?”看着他茫然无知的神色,阮珩讶然地问。
  松云挠了挠头,也意识到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实在有些过分,但还是红着脸强词夺理:“官场上的事情,我哪里懂啊……”
  “这跟官场有什么关系,这是常识。”阮珩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发顶。
  “那我……我天天都那么忙,哪里有……哪里有功夫管你是几品官啊,反正,你俸禄拿回家了,我和孩子有吃有穿,不就行了嘛。”松云磕磕绊绊地说。
  松云如今是真的腰杆硬了,阮珩想。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给自己找到合理的理由。
  不过,每次见到松云如此,阮的心里都会觉得很甜蜜。
  从前松云总是有点战战兢兢的,自从来琼州之后真是好多了,阮珩实在很喜欢松云现在这样理直气壮的小样子,喜欢他跟自己对着干,也喜欢他不听话。
  于是,阮珩就把松云抱在怀里,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笑着说:“行行行,现在真是有本事了,你官人的俸禄都给你管着,嗯?”
  “所以你到底是几品嘛?”松云急着追问。
  “你官人是七品知县,”阮珩便慈善地告知他,又不无自嘲地说,“七品芝麻官,记住了吗?”
  “才不是呢……”松云却彷佛对他的答案不满,小声嘀咕。
  “不是什么?”阮珩问。
  “不是小芝麻。”松云说。
  “那是什么?”阮珩觉得有趣,问。
  松云显得很认真,他攀着阮珩的脖子,对他说:“反正不小,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大的,最厉害的,再没有人比你更大了。”
  阮珩怔了怔,他承认自己心花怒放。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松云看他的眼神总是如此,充满单纯的崇拜和爱慕,这与阮珩的官位和金钱都不相关,只是因为他是阮珩,是他最爱的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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