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闲暇时的儿女情长,早就被这纷飞战火冲散。
一早白知微照常去了炊爨营,几个仆妇刚蒸好热乎的馒头,蒸腾的热气后是一张张红润的笑脸。
“申大娘,什么事这么高兴?”白知微拿着一个白乎乎的馒头垫肚子,小口嚼着,松软的馒头带着丝丝甜味。
刺史府没了她专门的小厨房,她和长荣便跑到隔壁炊爨营来蹭饭,最开始她和长荣也打算过来炊爨营帮忙,被大娘严厉拒绝了,只得作罢。
申大娘喜道:“前线的消息,这几场仗咱们大胜,按照这个趋势,拿回西北就在这几个月的功夫。”
踆州话带着严重口音,最开始几日,白知微总是听不明白,现下倒是可以无障碍交流了。
快赢了,白知微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手上的馒头越发的甜了,附和道:“那就好,那就好。”
申大娘道:“最好是要在春日来之前赢,白姑娘你是不知道,春日到了黄沙漫漫,简直跟鬼迷眼一般,狂沙黄风里指不定就钻出个北羌骑兵,手持弯刀割掉兵士头颅,悬挂在马背上,那血拖延一地,可惨了。”
旁边大娘拍了拍申大娘,怒道:“你净吓唬人家小姑娘,走了走了,快送饭去。”
这一番话倒是让白知微上了心,到了入睡前,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场景。
——
白知微只觉得朦朦胧胧,天地间卷起满天的风沙,刺激得她直流眼泪,不住地咳嗽,缓了好一会,她才觉得适应了些。
忽而高头骏马从她身侧掠过,她一眼便瞧见了马背上的身影,白衣玄甲,手握莲生是顾卓,他打马去追北羌逃将。
强烈不安萦绕心间,白知微着急大喊道:“行川,别追……”
身骑骏马之人,丝毫未觉,只留给她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忽而,黄沙骤起,风沙迷眼,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她闭眼躲避风沙,再睁眼已无顾卓的身影。
“行川……”她四顾彷徨,一直在黄沙中寻找。
“哒哒——”远处传来马蹄声,她提着裙摆去追,走近了便听见“桀桀”的笑声。
高头骏马驶过,驮着的是身穿黑色斗篷的北羌战将,手握弯刀,雪亮的刀刃正往下滴血。
白知微往下一瞧,马背上拴着一排血淋淋的人头,随着马背晃动挤压在一起,最里侧赫然是顾卓的人头,鲜血糊掉了他的俊颜,脖颈处的伤口正啪嗒啪嗒往下渗血。
她捂着脑袋失声尖叫:“啊——”
“行川——”
强烈的哀痛充斥心间,酸楚,悲哀让她不能再思考分毫,她捡起断刀就追,却怎么都追不上烈马,只能看着血迹蜿蜒一地。
——
这一月余,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刚至泉州便接到北羌突袭的战报,一场恶战持续至现今,终于小胜几场,有了喘息的功夫。
顾卓处理完战报回到踆州刺史府时,已过了三更,进了小院时,屋子已经熄了烛火。
踆州不比建邺,物资匮乏,便没有多余的烛火留着守夜灯,屋子里只有朦胧的月光照亮。
他却轻易地看清了床上,微微鼓着被子,白知微正睡得香甜,这便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心里柔软一片。
一声凄厉的惨叫:“行川——”
急剧惊惧下,白知微整个人在发抖,他上前环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晃动将她唤醒,“知微,醒醒。”
白知微刚从噩梦中惊醒,意识迷蒙,眼睫微垂,眼角发红,眼眶内还有隐隐泪光,声音无助又凄惨:“你是死了还是活着?”
第86章
顾卓轻拍着她的肩,安抚道:“当然是活着,知微怎么了,方才做噩梦了?”
梦中那一幕实在太可怕了,白知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才克制住身子不再发抖,她逃避似地捂着脸,强装镇静道:“行川,你怎么回来了?”
“听见有人唤我,我就回来了。”顾卓嘴角上扬,但瞧着白知微脸色不对劲,立刻敛了笑意,“方才梦见我了?梦见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白知微抬首,顾卓玄甲未除,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未答话,将顾卓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定他没受伤,才稍稍松口气。
顾卓皱着眉,平静道:“梦见我死了?”
她被戳中心事,像被踩住了痛脚,差点原地跳起来,捂着耳朵急道:“没有,没有,别提那个字。”
她掀开被子慌忙起身,灌了几口凉茶,才浇灭心中的慌乱。
白知微吹燃了火折子,点了烛火,屋子里整个亮堂起来,她死死盯着顾卓脚下,有一道修长的影子,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子里,上前将顾卓身上的玄甲尽除。
灰白棉袍上领口处沾着几滴血迹,白知微将胸口腰腹仔细检查了几遍,确定顾卓没受伤。
“没受伤。”顾卓揽着她的肩,声音有点发哑,“时间尚早,再睡会吧,别摸了,再摸就睡不了。”
白知微将顾卓带血的外袍除了,神经质地将它扔得远远地,顾卓起身想灭了烛火,被她制止了,“别熄灯,行川。”
顾卓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睡吧,真没事。”
她靠在顾卓的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声,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愣愣道:“这场仗能在春日前结束吗?”
顾卓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沉声道:“不行,今年北羌雪灾泛滥,发誓想从楼兰和大晋身上撕下块肉来,这回不过是小胜几场,我猜北羌大概会将驻扎楼兰的兵力抽来,全力对抗我们,接下来的仗只会更难打。”
“不是都要赢了吗?怎么又牵扯进了楼兰。”白知微眼眶发酸,抱着顾卓的手越发用力。
顾卓头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交颈相拥,柔声道:“怎么突然念叨这场仗结束?是不是踆州住得不习惯,想回建邺了,上战场了就没个时日,我们连年都没一块过。快了,就快了,你再等等我。”
踆州太冷,风沙太大,实在不适合白知微,可是建邺太过危险,衢州她的父亲也不值得信任,万不得已才带她来踆州。
白知微解释道:“没有想回建邺,只是今日听炊爨营的大娘提及,春日风沙过境时,北羌将士如鱼得水,我军势微,难免一场苦战。”
“知微原来是梦到了这个,不必为此忧心,北羌兵将再怎么熟悉风沙天气,也都是人,都会被风沙所累,睡吧。”
白知微急道:“还有,若是遇到北羌逃将,你记得千万别追……一定得答应我……”
“穷寇莫追的道理我懂,快睡吧。”顾卓揉了揉她的头,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带着野性的侵略感,“还是说你不困了。”
借着昏黄的烛火,白知微看清了顾卓眼底翻涌的情。潮,她轻轻闭着眼眸,睫毛轻颤,凭着模糊的记忆,印上了薄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安心,她抱得更紧了些,轻轻吻着顾卓的唇角,试探着舔着唇缝。
顾卓无奈道:“知微……不舒服便不用勉强,性子不用那么软,无需配合我。”
她埋头在顾卓胸口,呼吸因为亲吻变得急促,小声道:“没有勉强。”
随着一声长叹,身侧人陡然呼吸急促,不再刻意压抑,按着她腰的手用力,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手指一挑衣带便散开了,修长有力的手轻抚着腰肢。
噩梦的愁绪被猛烈的动作冲散,白知微在惊涛骇浪中再也来不及想其他。
前面还能嘴硬不勉强,后面只能小声求饶,却被顾卓进抓着不放了。
一场酣畅的重逢,白知微累得不行,靠着顾卓的胸口,被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噩梦消失殆尽,很快就入眠。
等到她转醒时,朝阳透过窗棂洒进屋子里,落了一地漂亮的光斑,瞧着是个好天气。
她还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没敢动,害怕一动顾卓又醒,一直保持着睡醒的姿势。
她的温柔体贴只维持不到一刻钟,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腰太酸,手太麻。
一缕柔光透过纱幔,在顾卓的眼皮上方靠近额头的位置,在他饱满的额头留下一块光斑。
白知微支着脑袋,伸出手挡出那块光斑,一时玩心大起,隔着一指距离轻抚着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薄润的唇。
再往下动作,手却被抓住了,手指修长,食指指节上带着牙印。
白知微唇角上扬:“你醒了?再睡会?”
明明贪睡的人是她,顾卓掀开眼皮:“心情好了。”
“嗯……”白知微停顿了一会,面上一红,觉得自己昨夜实在太丢脸了,声音越发低了,“昨夜我是被噩梦吓着了,平常不这样。”
顾卓轻笑一声:“我知道,等会陪我见一个人,大巫师的徒弟来了,说是带了乌索的消息。”
白知微杏眼睁圆,喜道:“当真,这么快。”
这个消息让白知微欣喜若狂,连忙起床洗漱,等到一切收拾妥帖,战报传来,顾卓去了前头议事厅,白知微则去了旁边的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