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树林的尽头,有一片凤凰花铺就的花毯,她乌润的长发大大散开,他被她拽着也躺下,龙袍被她散乱捏皱,她坏笑着捉弄他那总是暴露心思的耳垂,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
那么红,好像真有血从牙印上渗出来。
她轻轻捏了一下,趁他粗重的喘息声扑面之前翻滚几圈,逃过他的大掌。
娇小的莲足粉嫩极了,踩在凤凰花上奔跑笑闹,那般白皙可人,他接住她,以袖拂去凌乱的花叶,爱怜地在眉心印下一吻。
花汁染红了中裤和足衣,有些蹭在肌肤上,他和她都有,他还要亲,萧芫躲开。
“凤凰花不能吃,有毒的。”
安静下来,趴在他怀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李晁问她:“还要看我划船吗?”
萧芫人一下精神了,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到底是强撑,别说一夜了,还没划到湖中间,萧芫便沉沉睡着了。
李晁低头看她的睡颜,指尖碰了下因为睡姿被挤得鼓鼓的脸蛋,萧芫懵懵懂懂嗯了一声,黏糊地咕哝:“晁哥哥别闹。”
没经住诱惑,唇在她耳边,低声哄她:“你说什么?”
这下他的脸被她的巴掌推开,她手劲儿还不小,李晁摁了下面颊,随后笑了,将她的手收好。
调整了下姿势,轻声安抚,“好了,睡吧,不闹你了。”
岸的另一头,明昼般的烛火一盏盏熄灭,火红的凤凰花重新隐入暗处,萤火袪不尽黑暗,明月藏入乌云,隔远一些,便全看不见了。
因她登场,也因她落幕。
……
可梦境却无休止。
花落了,叶也落了,被雨雪埋起,待来年化作春泥。
【……来年?
什么来年,
萧芫,你等不到来年了。】
四顾茫然,她寻不到声音的来处。
【你还相信他,这么快就忘了?】
猛然回头,又是那一室的暖溺,光芒亮了些,诱她向前。
可萧芫停在了槛外。
软榻上的人影狰狞地映在屏风上,让人眼前发花。
一会儿是个幼小的身影,一会儿,是歇斯底里的女娘。
榻边的人始终不变,沉默,坚定,居高临下。
萧芫后退了一步,泪涌出来,心口绞痛。
【娘子。】
一只手扶住她,披头散发,血浸了满身。
可萧芫认了出来。
“丹屏,你怎么……”
【娘子,别回来,不能回来。】
她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想去撩开她的发。
丹屏后退一步,抬起头。
她看到她一只眼睛充了血,眼角破裂,血泪在不断往下滴。
她想说什么,可还未开口,突然有人从背后死死抱住她,丹屏崩溃叫了一声,向她扑过来。
猛然惊醒。
第73章 临府
“不……不要!”
“娘子?”
有微晃的人影从外头进来, 隔着层纱幔,“娘子,时辰还早呢。”
萧芫痛苦地喘息着, 发颤的指尖攥住胸口,“丹屏……”
床幔掀开,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她,“娘子想寻丹屏?奴婢使人将她唤来。”
萧芫拉住她, 摇摇头,张了张口, 却说不出话来。
熹微的晨光缓缓流淌进来,终是照清了漆陶的神色。
她望着她的娘子,眸光那般深,压抑着很重很重的哀伤。
可到底垂眸,紧紧抿唇,克制了下去。
泪光湿润了眼角。
她用湿帕子为娘子擦脸, 细心周全地服侍着,要唤侍女们进来更衣时, 手中终是顿住。
再忍不住, 唇瓣颤抖着,言语切切,近乎乞求, “娘子,便让奴婢给您唤太医来,好不好?”
萧芫摇头, 苍白的面容有种脆弱而圣洁的美, 殊胜而极致。
声线很缓,发音有些艰难, “没用的,漆陶,就别折腾了。”
泪盈满目,她求她:“娘子说没用,那便让奴婢告诉太后,告诉圣上,让帮忙寻一寻高人,总有人能治好的。”
“娘子,再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已经好几晚了。
白日里娘子去太后,去圣上那儿,总是开开心心的,仿佛世上没有什么烦忧。
可是一到夜晚,梦魇缠身,清晨很早便惊醒。
娘子最爱睡懒觉,从前总是得等日光盈了满室,才会懒懒起身。
可现在呢,想多睡一时半刻,都已不能了。
萧芫浅浅勾唇,揉揉她的发,“傻漆陶,别这样,不妨事的。太医请脉,不也说无虞吗。”
漆陶低头,哽咽嗯了一声,两滴泪闪过晶润的光芒,落在地上。
心酸涩得不成样子。
可终究没有办法。
娘子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她盼着娘子能永远安康快乐,为了娘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但娘子的话,她不能不听,她不会做娘子不愿的事。
只是心好沉好重,有什么在挣扎翻涌,她几乎快要克制不住。
颤着气息,深吸一口气,她逼着自己提起唇角,露出笑模样。
“奴婢知道了,娘子今日还要赴王娘子的约呢,奴婢这就唤人进来,好好为您打扮一番。”
盥洗更衣,墨发挽起,蝉鬓如云,缀以立凤金簪与赤金发梳,额鬓两侧端正垂下青金碎玉流苏。
斜红贴面,晕眉似染,最后点上口脂,再起身时,满室生辉。
王涟懿的帖子很早便送到了萧芫手上。
但萧芫以宫务繁忙为由,特意等了段日子,等到今日,才去赴王涟懿的约。
她是因着前世关心王夫人的身体,但,也只要王夫人好生活着便好。
除此之外,她最想做的,还是借这个机会,查出前世对王夫人下手的,究竟是何人。
毕竟直到今日,她遣去太医呈上的脉案中,依旧是并无大碍四字。
许多所谓急症,要么是原本就有病根,要么是一直未曾发现隐患,以致愈来愈严重,直到一次诱因,骤然发作。
王夫人两者皆无,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便是有人暗害。
王家人口简单,王太傅只一妻一妾,一儿一女,也并未像其它大宅一般几房同住。
王太傅的兄弟们,所做的营生差事皆在琅琊,只他一人,当年因盛名由诸臣举荐,被召到京城当了太傅。
认真说起来,此事也颇为奇怪,俗话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实实在在的权势面前,故土再难离,也总归比不上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诱人。
能当京官,尤其上了五品的,哪个不是举家搬来,偏他不同。
外人常以此来道太傅清廉,一心为国。
但有前世王夫人之死,再加上之前查到,几年前几位同属琅琊王氏,与王太傅是同宗的,突然都弃了京官,陆续以赡养老母为由调回琅琊,便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种种迹象扑朔迷离,不查个清楚,她总不能心安。
可偏生,半途竟有个拦路虎。
萧芫往左他便往左,萧芫往右他便往右。
气得萧芫瞪他:“我出宫有事,你拦着我做什么?”
李晁向她伸手,宽大的掌心向上,深眸缱绻,“正巧朕也要去拜见王太傅,萧娘子,不如同行?”
萧芫不情不愿地看着他,脚下蹉了蹉,最终还是抬手,放入他掌心,哼了一声,“你故意的对不对,我今日去,你便故意也选在今日。”
不然,他身为太傅正儿八经的学生,前几日便该去了。
口中嫌弃,唇边却有抑不住的笑。
尽管并不想他知道,但她骗不了自己,有他相陪,她总是开心的。
圣上銮舆大驾,王太傅携子女早早儿便在府门恭候。在外王太傅行臣子礼,在内,李晁和萧芫一同行了弟子礼。
李晁与太傅自有政事要谈,萧芫带着王涟懿出来,入了垂花门,王涟懿方敢大声些说话。
“阿芫,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先前清荷宴闹成那样,也没什么机会与你好好说话。这几日,我都攒了一肚子的话要与你说呢。”
王涟懿拉着她的手,步伐轻盈欢快,引着一路向内。
萧芫暗暗打量着,最终,目光淡淡落在她头上簪着的松花玉簪。
这样鲜嫩的色泽,这般剔透莹润的玉质,已非极品二字可以形容,便是琅琊王氏这样百年的底蕴,也不会多见。
更何况,这还是一整套,簪钗、耳珰、面靥,乃至……璎珞。
“……阿芫你知道吧,清湘与端王的婚期定了,就在六月下旬,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若非大长公主恳求多顾些皇家颜面,还能更仓促。”
“听说清湘日日在公主府哭闹,连她的那些好姐妹登门都一个未见,真是恶有恶报,她最爱清名,最讲脸面,便往后余生都没什么脸面可言。”
“阿芫,你说,这世上,哪还有比这更让人痛快的事?让她以前总是和咱们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