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接连的打击让她草木皆兵,更生怕何处所言不妥当, 反倒成了催命符。
  萧芫善解人意,轻声先道:“太妃脸色这样差,应及时请太医来看才是。”
  淑太妃瞧她关心的神色不似作假,心神稍松。
  苦笑道:“萧娘子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自我那兄长下狱之后,每一日都好似头顶上悬了一把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来,吃不好睡不好的,自然显得憔悴了些,也不算什么病。”
  萧芫温和的目光隐含锐利,是开解也是试探:“太妃乃是皇家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惧这些风波。”
  淑太妃静了片刻,眸中露出涩意,头缓缓低垂了些。
  一家人平日里互相帮衬,知情的也好,不知情的也好,总是参与了些的。
  三司乃至暗卫探查时,铁证面前,又怎会管她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是否为兄长胁迫。
  难言之隐向来毫无用处,她总归是逃不了的。
  萧芫见她神色,便明白了。
  原来,精明如淑太妃,也逃脱不了家族的桎梏。
  淑太妃手紧捏着椅柄,眼眶泛红,面露哀求:“萧娘子,我自知我已是有口难辩,可阿柔是无辜的,从头到尾,她什么都不知道。”
  “往日阿柔不懂事,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但好歹,好歹总是没什么坏心……”
  这话说出来,淑太妃自己都觉得牵强,何时不曾加害于人,还成了求人帮忙的筹码了。
  可她为了女儿,不得不说。
  “求萧娘子,看在与她这么多年玩伴的份上,伸出手来帮上一帮,起码让她以后能留在宫里头,顺当地嫁人生子,好好地过后半辈子。”
  这话如同托付,萧芫担不起,也不会担。
  她身姿端正,双手捏于腹前,如同公堂上审案的青天老爷,铁面无私。
  “太妃娘子,朝堂之上对陈御史如何处置尚未有定论,遑论牵连之人。国法公正,做出的处置既不会冤枉也不会遗漏,您不必这样悲观。”
  “我今日之所以跑这一趟,不是因为二公主,也不是因为想从太妃处得到什么好处,只是因为相信太妃的为人,也相信,太妃在此案事发之前,并不知陈御史与人勾结欲谋取赈灾钱款。”
  萧芫望过去的眼神清正中和,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只是不知太妃娘子,是否真如我所料?”
  淑太妃见她如此,眸底渐浮现点点荒芜。
  也是,她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娘子,还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不知道自古以来,所谓公正不过是当权者的一个工具。
  这样惊天的大案面前,就算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哪怕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可能的罪人。
  更何况,她的母族早已衰落,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便如同那砧板上的肉,只能任刀任剐。
  心底越发悲戚,惨然道:“就算我事先不知情又能如何呢,你还小,不知道朝堂上的水有多深,很多事,不是定要板上钉钉的证据的。退一步讲,我又如何能证明,我事先不知情呢?”
  萧芫微勾唇角,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袖,起身。
  在淑太妃有些惶恐的眼神中,款款行了一礼,清透的明眸洞若观火,“太妃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可如果,我是什么都知道呢?”
  “太妃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所说是什么意思。”
  侍女悄声点了灯,昏黄的光映在窗外的雨幕上,更笼罩着萧芫周身,衬得她愈发昳丽明煌,如同指引世人的神明。
  “天色不早,您好生歇息,我便不多打扰了。”
  漆陶也跟着一礼,退去殿门,从侍女手上接过了斗笠。
  李沛柔辛辛苦苦端了茶点过来,却正好碰见萧芫要走,看看愣神的母妃,难得机灵了一回,拦在了萧芫前面。
  姿态放低了不少,“萧芫,你才刚来,何不再坐一会儿,这里头好些点心都是我母妃自个儿研制的,与尚食局的味道并不同,我都端来了,你好歹尝上一尝。况且,况且……”
  李沛柔绞尽脑汁,想出一桩,“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玲珑塔吗,就在我寝殿中,要不我带你去瞧瞧?”
  无论什么法子,好歹将人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用了口点心,也让人心安些。
  漆陶与萧芫对了下眼神,上前一步,温和婉拒:“二公主见谅,实是天色晚了,栖和宫离颐华殿不近,恐风急雨骤,这路便更不好走了。”
  李沛柔急得出了汗,一咬牙,“不用多久的,你今日肯跟我来见母妃,我总要给你点儿谢礼,你随我走两步,我好将玲珑塔拿给你。”
  漆陶正要再拒,被萧芫以手势拦住。心底有些疑惑,但面上不动声色,躬身后退了半步。
  “那便有劳了。”萧芫淡然道。
  她所求并非玲珑塔,而是忽然想起了一桩事。
  当然,能顺便将玲珑塔据为己有,也是极好的。
  风水轮流转,让李沛柔以前天天不怀好意地在她面前炫耀。
  见她松口,李沛柔实打实松了口气,全然没心思心疼什么玲珑塔,尤其是对上母妃赞赏的眼神时,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萧芫侧身,见淑太妃露了一个笑,便对她点点头,随李沛柔走了。
  栖和宫处处素雅,公主寝殿却是一派粉粉嫩嫩的少女色调,不乏奇珍异宝、璀璨珠光,可见淑太妃不曾以自己的喜好要求女儿,而是由着她自己。
  思及方才淑太妃所言,忽然明白李沛柔为何能长成如今这般天真骄纵的模样。
  因为她有着一个爱护她的好母亲,就像姑母对她一样。
  天下父母之心,最好的,也不过如此了。
  这般感叹着,却掩不住心底的一丝落寞。
  而她呢。
  她已经有了一个憎恶她的父亲,也不知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对于她是喜是恶。
  会不会也像父亲一样,怨恨自己害她没了性命。
  然斯人已逝,她再思念,也只能在梦中看到一抹温柔的影子,似江南烟雨,弱柳扶风。
  永远不知答案。
  浅浅一笑,驱散云缕般的愁绪,抬步跟了上去。
  李沛柔步伐缓慢,一路到最里的花案前,案上头一盏小罩灯莹莹笼着玲珑塔,映出七彩的辉芒。
  她从旁拿出了个暗纹提花缎的锦盒,双手捧着玲珑塔小心翼翼放入。
  转身给漆陶时,漆陶第一下没拿过来。
  李沛柔明显不舍得,可还是不得不松手。
  不乐意地提了一句,“此塔也可入药,只是药方早已失传,为了稳妥起见,你还是给御医看看,免得你身子有什么不适说是我故意害你的。”
  漆陶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公主放心,奴婢自然办得周全。”
  就是随意一件物件,入颐华殿前,也逃不了好几轮检查,以防有什么不该有的。
  更别提从旁人处得来的了。
  玲珑塔送出去了,李沛柔见她没要走的意思,便抿唇指了指外头案上,“那糕点真的好吃,都是我爱吃的,你要尝尝吗?”
  萧芫瞅着她这完成任务开始不耐烦的样子,口上说着让她吃,可明显就是巴不得她走,然后饱自己的口腹之欲。
  便心情甚好地应了下来,走过去坐在案边,还示意让她也坐。
  心里反复念着有求于人四字,李沛柔才忍住没和她唱反调。
  见萧芫捏了一个品尝,她也不甘示弱跟着拿了个塞入口中,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她们二人从未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她还怪不自在的。
  萧芫饮了口茶,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一向与清湘交好,可知晓她与端王的事?”
  “什么事啊?”
  李沛柔也跟着喝了口茶,还是一大口。
  萧芫侧了下身子,轻描淡写吐出四个字:“无媒野合。”
  “噗——!”
  李沛柔几乎是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呛得面红耳赤,惊天动地地咳。
  好不容易喘过来气,震惊得脑袋都要空白了。
  “你说什么?”
  萧芫矜持地正了正身子,“这种词,不好说第二遍,不雅。”
  还很是遗憾,“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啊。”
  言下之意,亏你还走得近,天天好姐妹的相处着,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沛柔只觉天地颠覆,脑瓜嗡嗡的,“你说真的吗,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第49章 风月
  萧芫呵了一声, “我每日里忙得很,可不像你,天天闲得无聊。”
  李沛柔懂了, 是真的。
  甚至无暇在意她话语里夹枪带棒的讽刺,只顾皱眉回忆,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虽说清湘她也没多喜欢吧,只是无所谓被巴结罢了, 但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
  就清湘平日里的做派, 说她是贞洁烈女她信,可说她如此荒……
  咳,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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