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第40节

  檐角的雨珠滴落成幕,清静雅致。
  万俟重身着墨金外袍,淡睨着呈来的密信,随手轻挥,蛰伏于外廊的两抹黑影转瞬消失。
  -
  翌日,京郊碧月湖。
  湖畔船舫内,琵琶声声韵味柔绵,伶女唱的是莺歌尾调,婉转动听。
  前两日萧家那厮到李家商铺闹了一番,整整半年的租钱拿不出,底下的人都当作茶后闲事在笑谈。
  “宫里册封了新的长公主,李家那位县主现在是人人可欺了,就连太后都已不闻不问,要不怎么怎说皇家最是无情。”
  “明日萧家那厮就要上门讨债了。”
  伶人曲调音转间,只听底下的人嘶一声:“是要上门讨债,李家这两日没啥动静了,就连那连日奔波的卫娘子都在家中安心照顾婆母。”
  话到尾句,两人意味深长地看向舫厅上座的齐王殿下,早些时候丽安县主离宫,都是齐王亲自去接应的,莫不是齐王府给了李家底气?
  齐王万俟穆的坐姿粗野,冷瞧着唱曲儿的伶女,心中烦闷愈发加深。
  他是连容珞的面都没见着,如同他出征那四年,未得她的回信,此番抛出的橄榄枝,亦未得她的回应。
  萧绍元明日就要收债,李家这般坐得住了,这船舫的莺曲即将到尾声,更没见她的马车到访。
  齐王指间捻着空了的酒杯扣着桌边,细细思忖,两日前听闻徐修在李家商铺露了面。
  人人皆当徐修是途经西市,顺手相助,但这位徐大人可是东宫之人呐。
  在旁的幕僚看了看齐王的神色。
  捧着
  一杯清酒说道:“齐王殿下真忍心让丽安县主受苦?”
  齐王对这位曾经的长公主可谓是肖想不已,王府里的那位侍妾,何人见了不说相像容珞姑娘三分。
  齐王神色暗了暗,将酒杯置下。
  冷然说道:“量那萧绍元不敢拿容珞如何。”
  哪怕萧绍元真把容珞抓进狱牢抵债,有他齐王在,敢动她分毫不成。但是真要把容珞逼到这种境地,才能让她从了他不可?
  正这时,一个小厮疾步走进来,越过屏风来到齐王身侧,他低声说:“齐王殿下,诏狱的郑千户长已将李棹等人放了。”
  齐王眼神一凛:“什么!”
  舫内的莺歌渐停下来,众人看向上座的王爷,只见他神色凛然,起身拂袖而去,只留船舫内诸位世家子弟面面相觑。
  齐王出了船舫,直接去往北镇抚司的诏狱,赶到之时,李棹等人已被李家的马车接走,狱中人去楼空。
  他抓起郑千户的衣领斥道:“谁让你放的人!”
  那郑千户吓得脸白,连忙说道:“是主审此案的高愈大人,他说陛下的罪诏已下,被牵连的李家族人只是贬官,并无徒刑。”
  齐王将郑千户甩出去,不悦道:“高愈此前主审,本王并未有所为难,他倒来寻本王麻烦了。”
  郑千户连忙跪地行礼,看了看齐王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听闻是太子殿下对高愈施了压,若私自对李家用刑可为徇私枉法,不敬圣意。”
  齐王一顿,“太子?他怎么会。”
  太子殿下忙于监国辅政,一向置身之外,怎会对如今李家的这种事上心。
  齐王的眼眸渐渐低沉。
  未等郑千户再言,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第37章 “只要是良人,便依你。”……
  夜幕低垂,京都长街寂静无人。
  马车徐徐驶过,发出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咯吱’声。
  车厢内一盏明灯。
  容珞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的漆暗,隐隐约约间能看清坊间门市。
  为掩人耳目,这时候回去最为谨慎。
  容珞收回视线,太子殿下正身靠着凭几,他左手边是一展茶桌,玉瓷般茶具旁放置着糕酥蜜饯。
  她朝他身怀里依偎。
  这几日他们同吃同睡,相呴以湿,分开时她竟依恋起来。
  万俟重习惯自然地揽住容珞,一手在桌上提壶为其斟一杯暖茶,徐徐道:“过两日安置你去住新的院子,不过我身在东宫,不能常来与你同住。”
  这看起来的确像养着个外室。
  但她不是。
  万俟重若真有什么外室,朝内朝外都不敢说三道四,可他费尽心思得到她,怎舍得她被当成他的风流韵事,容旁人闲说。
  容珞的面颊靠着男人的肩膀。
  轻声道:“我知道。”
  在念云居时她惦记着照莹和翠宝,总想回去,太子殿下真把她送回去,心中又惦念着明儿见不到他。
  万俟重安抚她的肩,“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容珞只好转移心绪,端起桌上的暖茶。
  瞥了瞥旁边的酥糕和蜜饯,不禁想到太子殿下吃甜食,他爱吃,但不多吃。
  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她似乎很早就知太子爱吃甜食,早到她自己都想不起来怎么知道,何时知道的。
  分明之前他们从未在一起生活过,更没有同用晚膳,小时候他偷吃都不带她的。
  容珞瞧向太子,眨眨眼。
  他自己爱吃,碍于面子还不承认,刚才上马车时,他还说是为她准备的。
  没过多久,马车到达李府。
  容珞欲下车时,她被太子挽过去亲亲唇瓣,再到抵开口齿,缠着她吮舐,他嘴里有淡淡甜味。
  好嘛!
  趁她看窗外时,太子偷吃蜜饯。
  待到吻罢,万俟重才肯放她离去,垂下车帘,两人一帘之隔。
  翠宝早已出了府赶来接应,她掌着防风绛纱灯,把容珞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光线葳蕤。
  夜色中,容珞的嘴唇红得厉害,泛着淡淡润色,像是涂过口脂般。
  看得翠宝一愣:“主子……”
  察觉到目光,容珞用绣帕掩了掩,没好意思再回首瞧那辆玄色的马车,径直入府而去。
  -
  李府。
  去往后院必经的长廊拐角处,卫氏娘子来回踱步,忍不住问在旁的小厮,“不是说马车已停在府前?”
  小厮为难,他是见停了马车就赶忙进来通告,怎知容珞姑娘还没进来。
  长廊间,翠宝掌的灯微晃。
  卫氏总算是看见那袅袅婷婷的身姿,不过容珞姑娘穿的衣裳好像已不是出府的那件。
  她曾想这位县主去求齐王殿下,哪知那天东宫的马车一来,才意识到容珞已是太子的人,难怪不依她去见齐王。
  东宫的李德沛交代关于此,李府上下不能透露出一个字,自会把李棹等人放出来。
  他们李家和丽安县主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卫氏还是知道的,连夜就把知情的几个下人打点了。
  东宫的那位说话可比齐王好使得多。
  光崇帝极为看重嫡长子,御驾亲征的这四年,京师城可都是太子殿下把持着。
  不出三日,事情都摆平了。
  不仅李棹安然回府,欠万赁行的钱也还清了。
  萧绍元那厮还想来李府闹事,得知租钱已还上,只能叫唤几句后悻悻离去。
  容珞走到长廊,卫氏就笑脸相迎上前请她去李夫人的院子叙叙,见见叔父李棹。
  叔父已放出来,太子跟她提过。
  自出事,叔父李棹就被关押着,容珞并没有得机会和他相见。
  听闻李棹等人在狱中受了仗刑,正需修养竟没歇下,听她回来特意叫人过来请。
  过去的路上,容珞胡思乱想,询问卫氏李家几人知道她和太子的事。
  自卫氏口中得知,知道的人就只有她、李夫人和李棹,府中被一同放出来的小辈并不知,并且不得过问。
  容珞勉强安下心来。
  虽然知道李家有人知道在所难免,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来到李夫人的院子,屋里正灯火通明。
  李棹早已在正堂等着,面带病色,不便下榻迎她,年岁已长,若不是因是个练家子,不然这几十杖下来,根本扛不住。
  李棹愧色说:“委屈你了。”
  李家夫妇都心知肚明,但事情并不清白,他们不敢多多询问,只是没想到来接她的人会是太子殿下。
  只希望不久的选秀后,太子能念着丽安县主,给个合适的名分。
  李棹又说起以前的事儿,容珞在夫妇二人的院子待到夜色深沉才离开,不知是否因太子的缘故,叔父一家待她颇为客气。
  回到南秋斋,养耳伤的照莹出门迎她,想询问几番,照莹现在最好少开口说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