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第33节

  见容珞示好,齐王是受用的,他请容珞坐下后,还是先谈正事。
  齐王开口:“本王刚回京才三个月,在北镇抚司只是挂着副职头衔,尚无实权,此案父皇是交给镇抚使高愈主审的。”
  容珞蹙眉:“高愈?”
  齐王道:“高愈是北镇抚司最严明律己的人,他底下的案子从未出过错,事事难有回旋的余地,旁人过问不得。”
  容珞思来想去,忧心道:“那这事…怎如此突然…”
  “长公主在内宫不闻朝事,尚不知而已。”
  在旁的一名幕僚说道:“重提幽州之乱的奏疏去年冬时便上疏提过,当时朝中亦有臣子议论,不过皇上尚未北征回朝,年底忙着年度汇总,奏疏便被太子殿下暂压着了。”
  太子殿下监国,呈上的奏疏皆是要经过他的眼,之前未事发只是被压着。
  “时过几月,幽州那边的臣子再度上疏,听是擒了乱贼正在槛压入京的路上,监御史才上疏皇上重审旧案。”
  容珞阖了阖双眼,轻叹:“只是不知高抚使把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齐王安抚道:“小姑姑莫担心,这案子就算查出来当年判决有误,李府被牵连,但你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动不了根基的。”
  容珞说:“我虽被先帝收养,入了皇家,李家毕竟是我本家,这么多年来人微言轻,未曾怎么帮衬李家,此番出事我怎能只顾保全自己。”
  齐王无奈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到时你若撇开李家,当年政乱的罪名牵连不到小姑姑头上,顶多处境不如以前荣华。”
  幽州之乱,先燕王欲行谋逆被发现,连夜逃出京城后举起叛旗率北上,在幽州与总督李将军苦战,后先帝率援军才得以平乱。
  那时李将军和两个长子都死于战役,母亲生下她后便殉情而去,这是她所知的幽州之乱。
  容珞喃喃不解道:“先帝追封的李家忠义侯,怎么突然变成了叛臣。”
  厅中幕僚斟酌后,说道:“有一份李家与先燕王勾结的密信,加上幽州那边出了反贼,民间传言那反贼是当年忠义侯之子。”
  容珞听言,眸光颤了颤。
  忠义侯之子?
  齐王则蹙着眉,轻哧:“民间之言不可轻信,是打着忠义侯之子名号作乱罢了,总之小姑姑切莫要沾染李家的事,避之若浼才是。”
  容珞敛了神色,看向厅堂中的人:“今日多谢齐王和各位大人为我解惑,不便在齐王府多留,就先告退了。”
  她辞了礼,退出厅堂。
  齐王未做多挽留,身旁的幕僚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倩影,低声:“太后都坐视不管,齐王殿下真不打算帮衬长公主?”
  齐王眸底透出几分意味深长,“还没到时候。”
  与其看着小姑姑顺利嫁入荣国公府,高坐长公主之位,不如顺水推舟,让当年叛乱的旧案重审,他更希望看到她跌落下来,求路无门。
  -
  离开齐王府后,容珞没有再去萧阁老府上。
  太后被治巫邪之罪时,萧阁老之子萧绍元被牵连关在北镇抚司半个月,想来是记恨着她的,她若再去萧府,也讨不到什么好。
  马车行在雨水中,轻轻颠簸。
  容珞坐靠着厢壁阖目轻歇,自从出了这事,她更加心事重重,眉眼间总带着愁绪。
  照莹见她劳心,含着话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现在凤阳宫上下谁也不能提太子殿下。
  马车徐徐回到宫城,下车入宫阙时雨水下得更大了,蒙着一层雨雾。
  容珞没走几步,她的裙摆就被雨水打湿,泛着一圈湿漉漉的深色,连着鞋袜一起弄湿。
  路上的宫人都急匆匆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照莹拦下一个太监询问,太监说道:“今早住着秀女的钟粹宫起火,好在下了大雨,火势扑灭的及时,没酿出大祸。”
  容珞不免问两句:“可有人伤亡?”
  雨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那太监有点不耐烦,挣开了照莹的拉扯,囫囵道:“秀女林氏负伤,太后已去了坤宁宫,奴才还有要事,长公主就莫再耽搁奴才了”
  说完,太监尚未行礼就着急地离开。
  容珞不免思忖,太后不是还在被幽禁当中,怎么会得以去坤宁宫,区区一个秀女…如此重要…?
  照莹看见太监无礼心中来气,对着远去的背影低骂:“见风使舵的狗东西,敢如此怠慢,不就因为近来那桩旧案吗,我家主子再怎么都还是长公主。”
  容珞回过神看照莹愤愤不平,便叫住她:“算了。”
  照莹还是不服气,但现在就连太后都不再庇护长公主,只能动动嘴骂几句那该死的奴才。
  雨线沥沥,朱红宫墙间。
  凤阳宫的宫人急急忙忙赶来,见还在逗留的容珞,拉起她连忙说:“长公主殿下,凤阳宫有旨意。”
  容珞神色微凛。
  等回到凤阳宫,只见里里外外皆是御前的太监,身着蟒袍的戚公公坐在厅堂的上座,桌上的茶已喝半盏了。
  只见戚公公手中捏着一卷明黄的锦织圣旨,容珞隐隐感到不安,未有多言入堂后便跪地听旨。
  戚公公站起身,持着圣旨道:“即日起,褫夺容珞长公主封号,念其曾伴于先帝左右,于宫中多年,封丽安县主,两日内离宫。”
  圣旨里半句缘由都没有,直接便是褫夺封号。
  容珞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喃喃问:“为…为什么…?”
  戚公公看向跪于地上的容珞,一张姝丽的脸美得不可方物,难免惹人生出恻隐之心。
  他收起圣旨,轻叹道:“幽州李家当年勾结先燕王乃为谋逆大罪,陛下不将你降为贱籍,已是皇家的体面,如今寻到太后亲生之女,您的长公主之位得让出去了。”
  容珞满心皆是不解,连忙道:“幽州旧案重审的结果出了?可太后之女不
  是早在十八年前就已夭折吗。”
  戚公公徐徐道来:“今早高抚使便进了太和殿,已经案卷呈上,当年宫围之乱,是先燕王命御医做了小公主夭折的假象。”
  容珞低首思索,回宫时从太监口中得知太后去了坤宁宫,原来是因此,幽禁中的太后才被请出来。
  她问:“那现在的长公主是谁?”
  戚公公道:“秀女林氏,林初瑶。”
  容珞顿时瘫坐于地,目光苍凉。
  脑海思绪慢慢浮现,灵光乍现,那次诗画宴上林初瑶挽起的衣袖,左臂腕上那抹朱红的胎印。
  犹记得听太后提过,她早夭的幼女手臂正是有红色胎印,时过太久,并未能及时想起。
  容珞望见时便是觉得好奇与熟悉,却没想追问林初瑶,她早该意识到的,早就见过。
  戚公公将圣旨交于容珞,欲泣未泣的模样让人见了怜惜万分,他忍不住再叹一声。
  虽有皇后娘娘为她求情,念在做了多年公主的情谊上,给了个县主的名号,但终究是孤苦无依的女子。
  生得这般娇美无伦,京中第一美人若没了皇室的身份庇护,到时只怕人人皆可肖想。
  第30章 离宫
  仅仅几日,
  长公主容珞就被废黜,李府旁系族人贬官夺爵,一落千丈。
  皇帝念其忠义侯一家已死于战役之中,时过多年,并未将李氏的旁系族人流放发配。
  随之,荣国公于太和殿觐见皇帝,定在四月中旬的长公主大礼作废。
  本以容珞县主的身份嫁入公国府不是难事,然李家当年蒙骗先帝与燕王勾结,是效忠先帝的荣国公所不能容忍的。
  这门指婚在荣国公的坚持下,退了婚。
  听到这个消息,容珞神色很淡,昨夜哭过的眼眸泛着肿,或许离开对她也是好事,只是感到无家可归,不舍罢了。
  离开皇宫,容珞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仅仅几件衣裳首饰,还有之前攒的体己钱。
  尚未走出宫阙,她们就被素歆嬷嬷带着一众人拦下。
  素歆仔仔细细打量容珞上下,说道:“凤阳宫的东西都是属于长公主的,是太后给长公主的爱待,可莫乱偷了东西走。”
  随即便让随行的宫人夺走照莹拿着的包袱和行李,翠宝二人上去阻止却被拦住。
  眼看首饰匣被打开,从中挑走首饰,其中还有那支梅花金玉簪。
  容珞不免眉头一皱。
  此前太子殿下赠过她许多物件,其中这梅花簪便是最喜爱的,从尚不曾戴过。
  素歆把玩起来:“这件倒是稀奇,不像是太后娘娘赏的。”
  照莹插话掩饰:“这是我家主子前些日子,请宝善阁的人打制的,和太后没半点关系。”
  素歆说:“用长公主的月俸打制的,也是皇家之物,一并拿走。”
  容珞恼道:“就算曾经用过长公主的月俸,我是被褫夺封号,但以前公主之位是先帝所封,不是偷谁抢谁的。”
  素歆轻哧一声,说道:“正因当年李家助燕王逃出京城,太后的小公主怎会被带走,先帝当年是被李家所蒙骗,才封了你这个公主,怎么不算偷。”
  容珞:“你……岂有此理!”
  素歆招呼宫人把照莹翠宝一并扣下,说道:“这两个贴身宫女是寿明宫出来的,也别想带走。”
  容珞上前拉照莹二人,忙说:“皇上身边的戚公公说过,作为丽安县主,可以带走自己的贴身宫女。”
  被抓住的照莹翠宝立马用力挣扎,二人是铁了心要跟着出宫去的,现在主子无依无靠,便只有她们这两个贴身宫女了。
  听容珞的话语,抓人的几个太监也有点犹豫。
  素歆斥道:“我说放不得就放不得。”
  她转向容珞,又说:“丽安县主还是速速出宫去,等出了宫,自己使几个丫鬟侍女,嬷嬷我都管不了。”
  然后还叫人把包袱行李塞还给容珞,便是要带着人和簪子离开。
  翠宝耐不住性子,一口咬伤抓她的太监,挣脱出来,跪地磕头:“还请素歆嬷嬷开恩,你一向心慈好善,就让我和姐姐跟着丽安县主出宫吧。”
  素歆见此,作势要打翠宝,容珞连忙上前把翠宝护在身后,逼得素歆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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