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第32节
娇柔的声线掺着哽咽。
万俟重不得不停下行径,看向容珞的眉眼,果然已是眼泪盈睫,楚楚可怜。
他难免心软下来:“你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容珞鼻尖泛酸,说不出话来。
哽了哽才说:“念云居以前住的是谁?她和先帝……”
万俟重打断她的话,也猜中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们有血缘,你怕有违人伦,怕你跟我一同下地狱。”
容珞怔怔望着太子:“……”
那日她去清和行宫,太后对她所言,随行的暗卫早已禀报过。
他一清二楚,只是在等她坦白。
万俟重抚她眼泪:“别担心,你并非先帝所出,太后所言半真半假,你莫被她伤了心神。”
容珞道:“你知道?”
万俟重意味不明道:“世人皆知。”
容珞松懈下来,眸光流转。
缓缓道:“可我也不愿像你说的那样,和你有一段永远暗无天日的私情。”
她也怕百官上谏,太子被降罪的那天,迟早都分离,不如现在。
容珞探上去吻男人的唇角,语气乞求:“今夜之后,我们私下便不再相见。”
万俟重眸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情绪归于冷淡,按住轻搂而来的她。
他未带一丝留恋地退下来,不言一语,扯过玄墨的外袍盖住她的身子。
已是暮色沉沉。
此间灯火未点,一屋暗色。
容珞缓缓支起身,尚拢着太子的外袍,庭院的清风袭来,只觉得凉得渗人。
万俟重沉步而去,眉眼讳莫如深。
洒金的衣衫些许的凌乱,温存不在,只剩疏冷如霜的气宇。
在他们形同陌路的那些年里,
他觊觎着她。
朝思暮想,别人多看她一眼他都嫉妒得发疯,他渴望掌控她的一切,窥视、禁锢,都是他克制过千百回的念头。
尽管他极力隐藏着自己,直到被生性多疑的光崇帝觉察。
漠北亲征前,皇帝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把容珞指给了荣国公府沈阙,也因如此容珞受到过皇帝苛待。
这么多年,他不得以对她避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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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容珞整理好衣物,宫人停在门前:“长公主,回凤阳宫的马车已备好,今晚可是要回去?”
她低敛了眉眼,抹去面颊的湿意。
淡淡道:“回去。”
怕是以后不会再来念云居了。
之后的两日,东宫再不会送来信纸,保顺亦不必回来奔波传话。
满屋都是张贴喜字的物件,容珞把保顺和菊竹唤到正堂,迟疑半天欲言又止:“……”
见她说不出口,保顺躬着身,说道:“待长公主成婚,不必带我们去公主府,李公公早有安排,自会调我们去别的宫干活。”
他们是太子派的人,现在长公主定是在忧心他们的去留,不便说赶他们走的话。
他们做奴才的,要会察言观色,主子不好说的话,他们自己说了才是。
“这两日李公公本该找借口调走我们的,但正是凤阳宫忙不过来的时候,长公主待我们好,留下帮衬待您出嫁后再走。”
容珞张阖了下唇。
她舍不得菊竹的厨艺,听这么说,原来东宫早有收人的安排,现在她怎好和东宫要人。
容珞更为低落,还是算了。
-
东宫。
静谧低压的书斋里只有翻动纸页的声响,还有太子的修指在椅柄上轻叩的声音,房内之人皆噤声不敢语。
林初瑶心虚地跪着,直到几本画册从桌案上扔下来,正好扔落在她膝盖前,其中两本还散开,画页香艳绮靡。
她心一突,低着脑袋把画册合叠好。
小心翼翼地看向桌案后的男人,“太子殿下看出来了?”
林初瑶本在钟粹宫备选,被太子以皇后的名义抓过来,还把她的画册笔墨都收了。
此前她是以画春宫图谋生,自从两年前东宫的幕僚徐修寻到她,便让她断了画春宫图。
本以为是被发现她在宫里备选偷画春宫,看太子殿下这神色,才知道不止是这么简单。
太子冷冷启口:“敢画到本宫头上了。”
林初瑶额前冒起冷汗,赶忙道:“太子殿下息怒,这画册就这几本,没几人见过,我下次不再画了便是。”
她本意是没这个心思的,在文华殿望见藏在屏风的长公主,着实心动。
林初瑶跟着皇后离开不久,东宫的李德沛过来警诫过她,后面她去凤阳宫见长公主,才忍不住着手画了三本。
这画上尚未画脸,不算冒渎殿下天颜,她就这一点喜好,自己偷画而已。
万俟重身靠着椅背,冷瞧着底下的林初瑶。“那这画册是怎么到司寝宫女手里的。”
林初瑶眼神飘忽,支支吾吾说:“我…我给的,几日前司寝宫女给秀女们讲教,得知她要去为长公主讲教,便给了她。”
说到此,她坚定起来:“我保证除此之外,没有他人看过。”
不过想想,画册既然能到太子殿下手里,说明长公主已经看过,才找到太子,不知道有没有觉得她画得很好。
林初瑶眼神变得微妙起来,有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然后便见座上的太子挥手示意,言简意赅道:“带出去仗罚十板。”
林初瑶瞬间丧脸,她在宫中学礼教,为装得端庄大方又闷又累,怎么还要被太子仗打。
“别…别……”
太监们要来拖她,林初瑶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徐修,低声细语:“徐大人为我说句话呀。”
徐修瞧一眼林初瑶,无奈轻叹,只好开口:“太子殿下,林姑娘尚在备选,人人皆盯着东宫选秀,若是挨了仗打,尚仪宫那边不好交代。”
万俟重不耐:“那便打手。”
徐修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开恩,还是罚她抄书吧。”
万俟重转而扫一眼林初瑶。若不是见她尚是秀女,体罚不得,这十个板子非打不可。
林初瑶松了口气,还得是徐大人心善。
人人皆以为她会是太子妃,但她知道这选秀不过是走走过场,所以忙着画美人,可莫再收她的颜笔了。
林初瑶不能在外太久,听了吩咐便退出书斋。待她走后,那里几本画册被太监收起来。
万俟重负手行到窗棂前。
徐修看向太子的背影,说道:“为了推延选秀,太子殿下是否太冒险了,何不顺着添几名妃嫔,掩人口舌。”
此前确实是有如此打算,万俟重低暗了眉眼,不知想
到什么,不言一语。
第29章 更希望看到她跌落下来,求路无……
光崇十一年,三月末。
监察御史上疏重审幽州旧案,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当年幽州李家平乱而亡,后追封忠义侯,然此案有误,李家疑似勾结乱党。
即日后,幽州之乱的旧案交于北镇抚司审理。
长公主大礼暂缓,宫内陷入一片惶惶,李府旁系夫人拜访凤阳宫,若此案被反,定为与乱党勾结,恐是旁系上下乃至长公主皆被牵连。
……
四月初,清明雨。
天色暗沉,京都城的长道地面一片潮湿,马车驶来停在齐王府前。
宫女下车支起伞,身披绛红斗篷的姝丽女子从车内落下来,正是短短几日便陷入囹圄的长公主容珞。
她隔着蒙蒙斜雨看向齐王府的牌匾,吩咐翠宝上前去敲府门,齐王于北镇抚司就职,只能先来齐王府问问。
这些年李家空有忠义侯的名望,族中再无杰出人才,不成气候,因容珞长公主的身份,靠着太后萧家一门尚且威望不减。
容珞清楚太后的虚与委蛇,这次太后尚且幽禁行宫中,萧家不打算有出面帮衬的意思。
翠宝敲门三下,片刻后府中小厮开门探首出来,昨日拜过贴,得见府前檐下站着的长公主,连忙恭敬地将人迎入府。
齐王府气派宏伟,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前头的小厮引着路道:“齐王殿下等候长公主多时了。”
容珞仅是颌首,没想到上个月刚写斥信于齐王,现在不得不上门拜访托他问事,还好齐王的脾性随和,不拘小节。
走进厅堂,宽敞明亮。
齐王正和两位幕僚商议公事,在容珞犹豫是否有打扰时,齐王得见便出声唤她入座。
谈的正是容珞想问的事,事发突然,她并不知旧案重提的原委。
走到堂中后,容珞唤照莹从食盒里把糕酥端出来:“亲自做的酥糕,还请齐王笑纳。”
北镇抚司隶属皇帝统管,历来守正不桡,容珞尚不敢行贿,便只能送些自己做的酥糕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