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70章 间章 我看到你,就想爱你。
  “很抱歉,我让你等了那么久。”季疏的指尖扣在谢应的指缝里,一寸一寸描摹指骨的轮廓。
  谢应轻咬着唇,眼眶里有抑制不住的温热垂落,烫得他蜷缩在那人掌心的手指几乎握不稳半翅蝶。
  原来那个时候他打电话是想告诉自己,他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季疏松开了谢应的手,双臂虚张着,似乎是想抱抱这个找了他很多年的人,但犹豫许久,还是放下了。
  谢应的肩膀在抖,颤动得像是一只不安的蝴蝶,栖在清晨的草叶上。
  季疏的声音磕磕绊绊。
  “我找回的记忆很有限,还不能回答你那个有关阁楼上蝴蝶的问题,也不清楚破茧是什么。”
  “但我想……谢应,我应该很爱你。”
  谢应终于抬起头,眼泪在他脸上划出晶莹的路径,下唇被他咬得发白。
  泪水浸湿写满茫然和惶恐的双眸,似乎没有做好突然从季疏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的准备。
  “为……”他张开口,想问为什么,但又止住了。
  爱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他不能说清楚为什么当初会开口拦下那个正欲潇洒离开的刺客。一旦问出口收到了答案,爱的本身似乎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不知道。”
  季疏的声音低沉。
  “我看到你,就想爱你。”
  谢应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那双金黄的眼睛正坚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不确定的神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爱自己的事实。
  曾经在游戏里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表白仪式的谢应被人捷足先登,有些受宠若惊,他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季疏却再一次对他张开了双臂。
  “谢应,我很想抱抱你……可以吗?”
  话语间带着不确定的忐忑,他的眼眸染上不安。
  他还没有找回全部的自己,谢应会愿意接受他这个残缺的人吗?
  这样的诚惶诚恐,和他坐在出租车上等待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
  那时候他因为隐瞒身份而觉得歉疚,怕谢应得知真相后将他列入客套的游戏好友范畴。
  现在的他因为自己残缺的记忆和不健全的身体而觉得卑下,谢应会接受这样的他吗?
  在他下意识躲闪谢应投射来的眼神的时候,那人像小鸟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慷慨地施舍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虚抬在半空的掌心终于找到了落点,指节扣在怀中那人的后背上,病树逢春。
  季疏爱他,在知晓阁楼故事之前,就已经在爱他了。
  不是因为经年苦涩而动容,不是作为上位者垂怜。那是刻在他骸骨里的执念,只要想起一点点,足够证明他是季疏的一点点,他就会想起这份执念。
  年长者的求爱过程往往带着卑劣的循循善诱,他大了谢应很多岁,当时又为这份感情作何谋划打算,季疏想不起来,此时此刻,没有比直言的爱来得更加光明磊落的了。
  谢应又在哭了,像是沾了露水的晨蝶,轻轻一碰便洒落湿热。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下颌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肩胛骨的位置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起伏,让人忍不住地想把蝴蝶攥紧在怀里。
  季疏觉得自己有些恶劣,他似乎在享受谢应窝在他怀抱里的哭泣。
  看他哭泣,为他兜底。
  谢应年纪小,做什么都好,只要眼泪是流给他的就足够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灵魂里的自私,季疏想,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
  卫衣被抓出指痕,那人的指节十分有分量地压在他身上,谢应终于找到一丝理智,调匀纷乱的呼吸,从他的怀里起身,泪痕很快就被人以指腹轻柔蹭掉。
  谢应跪坐在地上,如梦方醒。
  原来有的问题不用问,早有人等在他面前。
  没有那场车祸,他会抢先一步来迎来对方的真心祝告,季疏根本不舍得让他主动。
  坐了许多年轮椅的季疏到底行动不便,想将人扶起来,却只做得到双手撑在床边,身躯前倾,向他靠近一点。
  “谢应。”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谢应用这个名字作为游戏id,和说出“我叫谢应,游戏里叫这个名字,现实里也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叔叔。”
  “嗯。”季疏答应的声音很轻,看向人的目光里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满足。
  谢应又这么叫他了,在谢应的描述里,十七岁的他抗拒这个称呼,但三十一岁他食髓知味,甚至在贪婪地品味这个称呼。
  只要他想,就可以将青春的灵魂诱惑着引向自己。更多的,他在期待谢应因此而产生依赖,在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起他,向他求助,他愿意倾注自己的一切,只要谢应肯爱他。
  季疏垂下眼眸,谢应从他垂下的发丝的缝隙里观察他,没有了哭声对心境的昭示,眼神和态度都耐人寻味起来。
  季疏很不安。
  没有得到人肯定的回答,像是在攻略一个没有进度条的npc。
  只是抱了,又算不得什么。
  谢应又是何时,学会了这些拿人的把戏?
  谢应迟迟不说下句,季疏被小孩子故意抻着的把戏弄得有些不耐,喉咙滚动,沉声重复:“我在这。”
  “你送我的这个项链,先前长什么样子?”
  谢应握着半翅蝶,喃喃问。
  想了很多种情况的季疏显然没预料他的这个回答,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
  “我画给你。”
  他弯弯眉眼看向不远处的写字台,坦然地寻求帮助:“谢应,劳烦推我过去。”
  作为交易会会长,游戏赋予他的能力足够他自由行动,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但季疏偏偏想让谢应帮忙。
  谢应。
  舌根反复剐蹭上颚,缠绵不舍。
  他喜欢说这两个字,爱上这种嘴唇碰一碰就能呼唤另一人灵魂的感觉了。
  谢应没想到恢复记忆的他竟然能这么自然地寻求自己的帮助,略带着不可思议扶着人坐正,低下头,替他整理领口和马甲的下摆。
  季疏闭上眼享受着谢应在自己身前的动作,只是轻轻的触碰,就让他甘之如饴。
  待人整理好,交易会会长勾勾手指,轮椅便立刻飞身来接,自动上升到床的高度,谢应手掌撑在他的腋下和手臂处,稍一用力,便将人托起来安置在轮椅上。
  等他坐好了,轮椅又自动恢复原状。
  雕花的扶手上嵌着红宝石,底部踏板上小轮子随着大轮子一同滚动。
  谢应推着人过去,季疏熟练地打开写字台上嵌着贝壳的小立柜抽屉,取出羊皮纸铺在面前,而后握着羽毛笔细致地描画起来。
  寥寥几笔,结合中式绘画的留白,勾勒出欧泊石的光泽,季疏细细描绘宝石边上露出来的白金骸骨,最后将完整的蝴蝶展示给人看,讲述吊坠从设计到制作的过程。
  “原先只是觉得你喜欢蝴蝶,像有些小朋友会喜欢玩偶一样,没想过蝴蝶和我有关。”
  谢应看着完整的蝴蝶吊坠,有些吃惊,他从没想过半翅蝶的另一半是这样的夺目璀璨。蝶翼的形状和阁楼上粉笔随意画就的鹤顶粉蝶有些相似,果然出自同一人笔下。
  “欧泊石的光芒多彩夺目……”季疏讲述着,谢应的思绪不知飞向何方,无论他如何抑扬顿挫,都只是呆呆地望着羊皮卷上的图案。
  看他出神,季疏以为他又想到关于蝴蝶的往事,轻咳了一声。
  “抱歉,我还没有想起来更多。”
  关于阁楼的记忆,他一无所知。
  谢应将羊皮卷捧在手里,很努力地笑了一下,因为哭过,声音仍然沙哑:“没事的,我只是想看看它原本的样子,这个已经足够了。”
  他握了握垂在胸前的半翅蝶,残存的蝶翼摔裂得那么精巧,仿佛是被人有意设计出来的。
  那个清晨的阁楼与蝴蝶是谢应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季疏知晓他的遗憾,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从脑海里找到一丁点关于那段往事的记忆。
  那么好的一个小孩儿,他怎么会舍得不回去看看呢?
  “如果我想不起来,你会难过吗?”
  季疏不安地捏着手中的笔,羽毛因此而轻轻颤动,银质笔尖在写字台琉璃一样的桌面上留下轻微的划痕。
  生怕他难过,也怕谢应因此而不肯接受残缺的他。
  谢应到底是在找他,还是找寻那个十七岁一去不回的少年?
  “不会。”
  谢应从回忆里抬头,终于笑了,重复他的回答。
  “不会,这样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就算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相信你是你,我相信我自己。”
  从在太阳岛上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哪怕季疏当他是陌生人,谢应依然没有放弃过。
  “而且,我只会千难万难地带你走,把你圈在我身边,直到你想起关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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