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轮椅转动声响起,季疏从写字台前离开,看见谢应收好羊皮卷,双手叉腰站在那一堆小兔子和小乌龟的边上,神气又可爱,除了眼下的一点红,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谢应实在太擅长从情绪里抽身了,熟练得好像小时候只要老师一说“不许哭”他就能扬起小脸不让眼泪掉下去。
福利院教会他乖巧,冷静,矜持,没教他该怎么被人爱。
季疏的双手叠放在身前,眉眼似蹙非蹙。
“那现在呢,现在的我当如何?”
谢应到此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同。除了骄矜贵气还有稳重沉着等一系列上位者应有的气质外,季疏非常懂得示弱。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试探的意味,看向谢应的那一双眼睛里,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又带着些许的闪烁,昭示着那人不安的心境。
“谢应,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应。”
关于他的爱,关于他的礼物。
他把主动权交回到谢应的手里。
谢应永远自由,不被任何事物与情感所裹挟。
穿着灰色的卫衣的年轻人,托起胸前的半翅蝶,回以一个轻巧的笑容:“半翅蝶,我收下了。”
过去的季疏和现在的季疏送的礼物,他都收下了。
第二次在会长大人这里沐浴,谢应驾轻就熟。
刚走出浴室,他就看到了那人捧在膝盖上的衣衫。
这次是一件蜜黄色的毛衫,和小兔子身上那件款式相同,配有熨烫齐整的衬衫和相衬的裤子,被会长大人双手奉上。
“谢谢。”他已经有些习惯季疏对他先前审美的纠正了,这人总想把他当成小孩儿对待,让他穿些光鲜亮丽的色彩,谢应并不排斥,欣然接受。
当再次俯下身去拿衣服的时候,他的耳后吹过一阵温热的气息。
季疏的声音贴在他脖颈后方。
“怎么办,谢应,我好想吻你。”
第71章 间章 他有些急色了。
谢应的身体僵在半空,每每他裹着浴巾动作有些狼狈的时候,季疏总会说些让他耳热的话。
“要等一下,”谢应垂着眼睫,一手拉扯着腰间的浴巾,一手捞起那人奉上的衣服,“会冷。”
不是要把他当儿子养吗,总不会舍得他着凉感冒。
谢应想,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拖延下去的理由了。
“不会。”
季疏搁在膝盖上的手突然用力,勾着谢应的脖子,把人拉倒在自己的怀里。
扣在谢应肩胛处的指节灵巧跃动,和煦的暖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他们周遭的空气蒸腾得如同温室。
谢应腰腹上挂着些未干的水珠,被风柔柔吹着,随着他紧绷的肌肉一同颤动。
他差点忘了,眼前的这个大他将近十岁的男人就算是坐在轮椅上,也依然拥有绝对的力量。做惯了说一不二的制作人和交易会会长,即便会卖乖示弱,仍然生来就带有地位加持下的压迫感。
但偏偏他不畏强权。
谢应挑眉:“你要强迫我吗,会长大人。”
“抱歉。”
男人恢复自持,将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压下,化作喉咙的滚动,吞咽进身体里。
扣在他肩膀处的手掌松了力气,只要谢应想,他可以轻易地坐起来脱身。
谢应回看了一眼肩头虚虚蜷缩的指节,浑身的注意力都被季疏有些刻意的吞咽声还有那人枪驳领马甲之下被他抓乱了的衬衫领口吸引住了。
除了会示弱,还会勾人。
谢应从衣服堆里伸手,掐着季疏的下巴微微用力抬了起来。
他整个人坐直了,呼吸的力度刚好足够吹动垂在季疏脸侧的碎发。
这张脸的确是一张完美的脸,不论是出现在新闻里的时候,还是坐在白日交易行柜台后面的时候,轮廓、比例以及瞳孔明与暗的颜色交替,都实在非完人不能比。
谢应扣着他的下巴,唇瓣凑近了季疏的侧脸,轻轻贴了一贴,浅尝辄止,不给人挽留的机会。
“这样和你亲吻,会给我一种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错觉,所以我要留在那个时候。”
说完,他又在男人的眼眉处吹了一吹,而后趁着那人愣神的时候,潇洒起身。
等季疏从那轻轻的一吻中清醒回来,谢应早已经抱着衣衫关上有些繁重的门躲进浴室里去了。
幸好足够快,季疏不敢保证,自己还有再按捺一次冲动的自自制能力。
他有些上瘾了,仅仅是一点点的记忆,就让他处在失控的边缘。
更让他兴奋的是,当他站在高处审视和压制的时候,谢应却迸发出更为鲜活的反叛。
他们之间,不是什么轻巧的心动和际遇,是谢应在心里酝酿了十几年的拉扯,是他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瞳孔中的金光逐渐变淡,交易会会长的眼神暗沉下来,指尖感受着留在脸颊处的温热,终于找回了理智。
他有些急色了。
不论从他的回忆里还是谢应的讲述里,他们都不过只见了一两面,这样的一两面,足以让他在找回记忆之后燃起如此剧烈的冲动吗?
季疏看了看自己被弄皱的裤子,一边抚摸谢应留下的水迹,一边琢磨谢应刚刚留下的那句话。
他开始渴望找回自己的全部的记忆了。
更有些期待谢应所说的那个时候了。
……
大本营。
【翎闻】看着被押过来的男人和摆在她面前的一截胳膊,忽然懂了谢应做出的保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真是完完整整,掉条胳膊都能带回来。
“那小子说让你看着办,不过我还是提醒一句,这人不是个善茬,他连自己女朋友都能见死不救,你还指望他留在这里干嘛,等着他害别人吗?”
【道千古】的话说得很强硬,他希望【翎闻】出头把这人赶走,别留在这里当害群之马,虽然他也不清楚他们还要被困到什么时候,以及拳手所制定的计划和聚拢起来的这个集体到底靠不靠谱,但他就是不爽,不想和人渣待在一起。
赵子健一听自己有可能被赶出来,心急如焚。
他现在别说“参悟”成功了,连胳膊都没了,离开大本营还能去哪儿啊?于是便赶忙跪行到李曼曼的面前,求饶起来。
“曼曼,求求你,让他们留下我,我有用的。”
他说着说着想起来什么,又想也不想地抛下李曼曼,爬向带头大姐【翎闻】:“对,我有用的,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们看病,那个脱臼,我也能治!”
【翎闻】松了松手腕,瞥了一眼狼狈的男人,【霸王花】抢着质问:“那你当时怎么不站出来?”
“我,我,”赵子健结巴了半天,开始给自己找理由,“我……没听见。”
“没听见怎么知道有人脱臼的?那小子在人堆里嚎了半天,是个聋子都该听见了。”【道千古】言语刻薄,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人的厌恶。他太清楚赵子健这个鬼样子了,和找理由不救曼曼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等赵子健找想到什么新的说辞,李曼曼反而率先开口:“他的确是学医的,不过还只是学生。今年研三,在中心医院规培还没结束。当时我们其实听见有人喊了,我想叫他去看看,但他说自己学艺不精,还说……还说他本来就自顾不暇,这种时候出头,以后大家有点儿什么小咳嗽小感冒都来找他,就和在急诊值班一样麻烦了。”
李曼曼毫无保留地把当时他所有的说辞都抖落出来,丝毫没给赵子健留下一丁点的脸面,赵子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嘶”地一声倒吸凉气,刚想对她发怒,【翎闻】的拳头就贴着他的脸砸了下来,边上的那块刻着太阳花纹的石板砖立刻四分五裂。
如果再偏一点点,四分五裂的就是他的颅骨了。
甚至不用自己亲自拷问,仅仅一个小插曲就让拳手明白过来,这人的确让人容不下。但【翎闻】心里也清楚,谢应把他送来是另有打算的。
游戏里的药物失效,一旦有谁受个伤什么的都容易引发大面积的恐慌。他们太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生来坐镇了,哪怕只是说一些“注意休息多喝水”之类的安慰话语,也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你怎么证明你是医生,能派得上用场?”【翎闻】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拳手自高处投下的目光扫来,听出她口风有些松动,赵子健抓住机会表现自己:“我真的是医生,我是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对,那个什么什么谢应,刚刚在副本里犯病,心梗疼痛,嘴唇发紫,应该是心脏病发作,你们得把他找回来,让我好好观察一下,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把谢应找回来不一定重要,让他观察把他留下来才是赵子健的目的。
“他真的有心脏病?”
有很是严肃的声音自赵子健的身后传来,他跪坐着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打扮十分粉嫩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用质问的眼神审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