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卫贤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大概是你还能说出这话?
换做平时,陈和可能不会说什么,但他刚跟着余逢春去了内狱,知道邵逾白信任这个民间大夫,便瞪了卫贤一眼,让他赶紧开口。
卫贤不情愿地开口:“好像是三皇子,没细数。”
余逢春顿时明了。
朔秦的三皇子叫哈勒,在邵逾白还是太孙时,曾从入京觐见,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彼此处得不是很愉快。
朔秦人天生高大,眉眼深邃,模样是不同于绍齐的英俊,挺讨人喜欢。
余逢春始终不理解邵逾白为什么不喜欢哈勒,在他看来,那小子会说话也有眼力见,挺活泼的,就算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讨厌。
他也曾问过,但当年那个清俊温润的少年只是罕见地瞪了他一眼,嘴闭得很紧,一个字不肯多说。
一个外地来的活泼小崽子,当然没法和自家学生比,余逢春便没再问下去。
直到现在,卫贤再提起,他才琢磨出点首尾。
那时候,哈勒是挺喜欢围着他转的……
余逢春咳嗽一声,装作知道什么但不多的样子,点点头。
卫贤翻了个白眼,根本看不出昨夜那副偏执的模样。
这时,殿门被人推开,一名小宫女走出来,到他们面前行礼,小声道:“江大夫,皇上说,来了就别在外面吹风了,快进去用膳。”
余逢春与陈和对视一秒。
“刚才在内狱里……”
还没等他说完,陈和就道:“陛下是吩咐奴才带江大夫去瞧瞧,并没有说别的。”
余逢春放下心,走进内殿。
……
大概是刚下朝就传了早膳,余逢春进来时,邵逾白还穿着朝服,只褪了冕冠,几缕发丝垂在肩头,神色温和,并不见等待的烦躁。
有旧日的影子。
今天的早膳里没有乳酪,余逢春刚坐下,邵逾白就夹了些油煎小菜进他的盘子里。
“新磨的豆浆,尝尝。”
余逢春喝了一口,放下碗,琢磨着怎么跟邵逾白讲内狱的事。
然而邵逾白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去了一趟,明白些了吗?”他问。
余逢春点点头。
“全明白了吗?”
“没有。”
“那就不用说了。”
邵逾白尝了一块混着燕窝炖起来的鸭肉,觉得味道不错,招手让一旁的宫人给余逢春也夹一块。
他说:“寡人也没明白,等你明白了,再说也不迟。”
于是余逢春吃了鸭肉,发现炖得确实入味。
两人用完早膳,昨夜被抬走的大堆奏折又被抬了回来,重新在邵逾白的书桌上垒成一座高高的山。
余逢春没找着皮肤接触的好时机,加上人家工作的时候,他从旁边凑着把脉,显得很不要脸,便准备起身告退。
然而刚打定主意,卫贤就抱着一摞书走了进来,放到他手边的桌子上。
“这是奴才刚从京城搜罗到的杂谈小说,江大夫看看喜欢吗?”
余逢春愣了一下,看向邵逾白。
邵逾白手中提着朱笔,不方便有大动作,只道:“还有一些医书什么的,江大夫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余逢春转而盯着那些书,一动不动。
卫贤可能是以为他不满意,急中生智:“梁妃娘娘养的那只猫,前些日子下了小猫崽,刚满月。江大夫要是喜欢,我为您抱来。”
“……”
为了让他留在御书房,主仆两人可真是出尽百宝。
余逢春不想逗猫,更不想弄得浑身猫毛。
“不用了。”他重新坐在铺好软垫的椅子上,“我看会儿书吧。”
邵逾白满意地低下头,继续看奏折。
御书房内安静了许久,余逢春手里捧着本小姐小姐缠绵悱恻的流行小说,半点儿没看,从心里和0166商量事。
“我觉得万朝玉没那么蠢。”他说。
0166:[你是指哪方面?]
余逢春说:“不如从他找了四个蠢货开始。”
[……]
“他不会真以为靠那四个人就能偷走邵和军的兵符吧?”
[或许歪打正着就可以了。]
“……哪有这么概率的事情?”余逢春说,“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在投石问路。”
利用这四个人假装窃取兵符,实则是通过大明殿内的侍卫轮换和更迭,猜测出邵逾白究竟把兵符放在了什么地方,方便他派真正的高手去偷窃。
这才是相对合理的正常人逻辑。
0166问:[那画像呢?]
万朝玉要偷兵符,非常符合逻辑,可偷画像是为什么?
余逢春想了很久,摇摇头。
0166:[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
[那是你的画像。]0166说,[更准确些,是你的遗像。]
余逢春:……
“这最好不是你用写小说的脑子想出来的。”
[我没开玩笑,]0166为自己辩解,[那幅画像不一定真的存在,但如果存在,基本上就说明你确实已经死了,他就可以安心了。]
“安心什么?”余逢春反问,“皇上都快被他毒死了,他还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面对他的质问,0166只说一句:[邵逾白是在你死后才倒的。]
“……”
在余逢春出事前,万朝玉根本不敢把主意打到邵逾白身上。
与其说余逢春真是个谁得就能赢天下的顶好物件,不如说他是邵逾白脊骨里的一口气。
他在一日,哪怕濒死,邵逾白都敢挣扎着再拼一回。
万朝玉怕的就是这一回。
只要余逢春死了,邵逾白的精气神也就没了,怎么会再垂死挣扎?
余逢春哑口无言。
说完自己的猜测,0166留给余逢春足够的思索时间,自己进入待机状态。
而余逢春喝了口水,将本该叹出的气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关于0166说的那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开始心里就没抱念头,所以从不允许自己多想。
可惜很多事,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余逢春没忍住,又从心里叹了口气,随后若无其事地开口:“今年万寿节,皇上准备怎么过?”
邵逾白抬眸:“不过。”
还在烦朔秦的事,赌气呢。
余逢春无奈道:“……皇上不要说笑,君王寿诞,普天之下都要贺一贺的。”
“如何过,礼部自然有章程,”邵逾白不说笑了,将奏折撂在桌上,往后一靠,“江大夫这么说,是有自己的打算?”
余逢春能有什么打算,就是随口一问。
可既然邵逾白这么问了,他也顺势道:“是,草民到时候会送一份贺礼,陛下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寡人怎么会嫌弃呢?”
邵逾白笑得意味深长:“横竖已经有八年,寡人没收过贺礼了。”
余逢春:“……”
这孩子,怎么专挑人心窝子扎。
第35章
彼时夜色已深, 即便是向来繁华的京城,也一盏接一盏的熄灭灯火,逐渐寂静下去。
万府上下, 只能听到微风拂过树枝草叶的稀疏响声,烛火已熄灭大半, 杂役从廊下经过, 路过主君书房时, 看到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
临近万寿节, 又有外国使臣来访, 加之地方的种种琐事, 丞相近日真是劳累坏了。
杂役继续向前走去, 路过拐角时,遇上一妇人。
这妇人穿着淡色衣裙,鬓边只用两三珠钗梳好头发, 并无太奢华的服饰装扮, 显得雅致清爽, 气度更加高华。
她正是当今丞相万朝玉的原配妻子, 江南顾家二房的嫡长女, 顾昀沁。
杂役连忙行礼:“夫人。”
顾氏瞧见他, 冷淡地点点头, 问道:“大人还在书房吗?”
“是, 书房的灯盏还是亮着的。”
“去吧。”
杂役连忙行礼离开, 顾氏绕过拐角,站到书房门口时整理了下衣袖,接过一旁侍女手中提着的食盒, 轻轻推开房门。
万朝玉已换下官服,着一身深色长袍站在桌前, 发丝规整束起,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书桌上的一份文书。
顾氏进门,他听见响动,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顾氏并不介意他的忽视,示意侍女在门外候着,她关上房门,提着食盒走到桌前,将里面装的汤羹点心一一端出来。
她柔声道:“夫君已经劳碌一日了,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万朝玉停下动作,将毛笔放下,看了一眼她带来的汤羹。
深夜所用食物,口味不宜厚重。顾氏带来的汤与点心都很清淡,所用食材不像京城出产。
“顾家送来的?”
万朝玉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问道。
顾氏笑笑:“大房的姑母想我会思念家乡口味,便派人快马加急,送来一些家中自种的食材,夫君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