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秦灼同他四目相注,柔声叫:“六郎,我想牵你的右手。”
萧恒默然片刻,终于把右手交给他。
秦灼深吸口气,抬手解开他的箭袖。萧恒这半年一直在束袖口。层叠束缚解脱,衣袖一挽,那道伤疤便露出来。
秦灼仔细看着,伸手轻轻摩挲,又垂首吻了吻,嘴唇贴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双眼望着萧恒不说话,下一刻还是笑。
萧恒笑了笑,替他抹了把脸,轻轻将手抽走,突然走上前,左手抄在他膝窝将他抱在臂弯。
他仰头看秦灼,轻声道:“我一只手也可以抱起你。”
秦灼双臂圈在他颈项,垂首下望他,缓缓闭目贴在萧恒额头上。萧恒感觉有雨珠溅落,或许是酒水,谁知道呢。
猝然之间,秦灼搂住他脖子往后一栽,一脚将小几踢下榻,二人双双倒在床上时秦灼拧身骑在萧恒身上。
他呼吸粗重着,萧恒也再忍不住,翻身压过来吻他。舌头搅进来时秦灼有些动情,手脚并用地搂抱着交缠,正热火朝天之时,秦灼突然奋力挣扎起来,一时被萧恒制住,一口狠狠咬在他嘴唇上。他又把萧恒咬破了。
他们分开一段距离,萧恒双臂双腿撑在他身侧,右手已微微发抖,整个影子罩在他身上。底下,秦灼衣衫鬓发淩乱,警告道:“你听话。”
萧恒垂下头,睫毛发颤,像个犯过失的孩子。
他不说话,就要翻身下来。秦灼却陡然拉住他。
他揉揉萧恒的脑袋,手按住他胸膛,撑身抬颈,一下一下亲他的侧脸,就这么把萧恒推倒在下方。
萧恒瞧他慢条斯理地解衣带,又由他解自己裤带,衣衫落地时秦灼不知从哪处摸了只小盒。
秦灼脸色仍是薄醉的酡红,因忍耐和快意被交煎成更深的艳色,完全落底时他将萧恒的头抱在颈侧,狂风巨浪里两人交颈啮臂,只浅浅露出几息。
帐外巡逻的炬火流动,透过帐隙打在秦灼后背上,像那红痕。原来所谓偷。欢是这样悄无声息又欲罢不能的快乐,这种快乐只有清醒才能体会,连薄醉都是种浪费。这具贪。欲的身体尝到了食髓知味的甜头,再也不愿去醉。
但他不会叫萧恒吻他,绝不。他在萧恒的吻里尝到了更恐怖的东西。所谓刀头舐蜜,其蜜不过如此。所谓逆风执炬,其炬不过如此。那甜蜜那光热太诱惑,那割舌之患烧手之痛便太残忍。他知道如果再尝一次,他这辈子再逃不掉。
这时,萧恒察觉他没了力道,轻声问:“我来吗?”
秦灼看着他嘴唇,唇上未干的血迹像鸩毒,而秦灼是这样濒临渴死之人。
他轻轻唔了一声,抬手揩去那点鲜红,从他指头晕染开反而像灵芝草的汁液。恍惚之际,萧恒已将他从身上缓缓放倒,把他两腿架到自己腰上。
***
中夜时分巡逻换岗,新的炬火燃起,行军榻才渐渐止了声息,又过了一会,一只戴扳指的手往榻下一伸,捞了件白袍起来。
萧恒赤身倚在榻头,帐外火光吹入,他肩颈上的牙印一明一灭,整张脸隐在暗处,却眼仁幽亮。
面前,秦灼正背身穿衣,后背袒在萧恒眼中。衣衫正挂在腰间,腰窝指痕殷红。
秦灼将衣带扎好,弯腰提鞋。萧恒看他动作,突然问:“要走吗?”
秦灼背影一滞,没回头,也不知鞋跟有没有提好,撑了把膝盖直起身,柔声说:“我再来。”
这话没过脑子,他到底回头瞧一眼,正撞见萧恒眼神明亮地望他。
秦灼油然生出想要亲吻他的冲动。这一晚的第一千次。
于是他落荒而逃。
***
秦灼一回帐子,又瞧见陈子元那两兄弟一左一右杵得像门神。
陈子元心道点背,次次都能撞见,只得无视他一身暧昧形容,清嗓问:“打听出来了吗?他那右手……?”
秦灼从桌前坐下,说:“坏了。”
陈子元皱眉,“坏了?”
秦灼竖起左掌,从右手腕上轻轻一划,神色异常冷酷。
褚玉照倒吸口气:“手筋?”
秦灼点点头。
褚玉照道:“怪不得!”
这次换作陈子元狠狠倒吸冷气,低声道:“那他岂不是废了!”
他见秦灼眼色,急声说:“你别光顾着瞪我,瞪我也不顶用啊!殿下,沙场作战非生即死,今日什么情形你也见了,要不是你那一箭,他萧重光就命丧黄泉了!崔清还讲礼数没出阴招,但以后如何,咱们总不能把命押到他身上啊!”
秦灼严声问:“我把命押给他了吗?”
陈子元迅速咕哝句什么,秦灼攒眉敲敲桌面,道:“再说一遍。”
“子元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褚玉照打断道,“萧重光一旦身死,潮州众人无人能再挑大梁,朝廷攻伐便如碾死蝼蚁。到时候咱们讨伐秦善不成,还成了附逆。”
秦灼低垂面孔,一绺额发仍黏在脸侧。虎头扳指叫汗润头了,虎睛炯炯有光,秦灼轻轻拈动扳指,声音没有起伏,“你的意思是,我该蹬了萧恒,另谋他途。”
褚玉照道:“今时今日,得有这个打算。”
秦灼点点头,叫他:“褚鉴明。”
“如今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之际,你在这边动摇军心。”秦灼直视他,“再有下次,我斩你。听清楚了吗?”
褚玉照沉沉与他对视,片刻后抱拳道:“卑职,遵命。”
秦灼把头发拨开,想倒盏茶润喉,桌上却只有个空酒壶,只得道:“叫人烧些水,吃的洗的。再问灯山,有没有什么能接骨续筋的法子——好好问。”
陈子元拉了把褚玉照,俩人这么出了帐子。陈子元抬头望天,“鉴明,你这名取得真好,头上真有啥照着亮,要不怎么这么会挑时候,回回都赶着他从萧六那边回来?”
褚玉照盯着炬火不说话。
陈子元叹气:“断筋再续,除非华佗再世!郑翁如今尚没个下落,殿下身边更没个可靠的郎中。真给萧重光接手筋,还不如叫我去摘秦善的人头呢!”
褚玉照许久不语,终于道:“殿下对他是真上了心。”
陈子元拍拍他肩膀,欣慰道:“我讲给你这么多回,你不听,自己可算悟出来了。要是不上心,能找他睡那么多回,能回来这么满面春色的吗?鉴明啊,涨点眼力见吧,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第281章 四十八结盟
梁昭帝奉皇时,李寒论玉升人物,武将之属首举崔清。
当时萧玠不过点大,叫萧恒抱在膝头,萧恒已在甘露殿住了几年,正取了小碟给秦灼剥果子吃。萧玠见老师伸出手,从碟中顺了个果仁,对阿爹笑道:“当年陛下能坚守下来,也是好运气。崔清举世难得之帅才,更有吕公这一栋梁材作臂助,陛下身边除了少公,勉勉强强有个梅蓝衣,真论起计策,连个能商量的都没有。”
阿爹笑道:“想夸你自己直说就是。”
老师再去拿果子,“臣还用自吹自擂么。”
阿爹淡了笑容,叹道:“亏得这一双擎天的好木材,叫怀帝拾掇着当柴火去了。否则别论甘露殿,我有没有这条命在,都是两说。”
这话绝非萧恒自谦,事实的确如此,崔清与吕择兰的联袂围剿几乎将萧恒逼得山穷水尽。吕择兰用兵之神,全然不像纸上谈兵的一介书生,而崔清率兵之力,已少有沙场老将能比。除此之外,朝廷武械兵器俱为精良,潮州根本难以抗衡,萧恒只得重新设计兵器。其中借鉴影子所用,像弓弩机括、锋刃曲直,甚至还有暗器一类,俱从萧恒亲身经验中得来。按理说,如何也能在实战中发挥效用,结果上阵不过两日,这些兵器竟像对面亲自设计一般,破绽弱点全被抓住,再加上崔字旗之骁勇善战,如此一来,更是步履维艰。
萧恒百思不得其解,几日来将图纸校看多遍,秦灼也彻夜相陪。秦灼从没有见过萧恒如此挫败无力的时刻,对照兵器实物来回翻检,始终不发一言。
秦灼劝道:“先睡吧,我把床铺好了。”
萧恒还是摇头,喃喃说:“我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影子虽然阴险,但兵器设计很有一套。不该败成这样。”
他欻地把环首刀拔出来,和桌上另一把刀按在一处,“你看这两把刀有什么不同?”
秦灼看了一会,缓缓摇头。
“这里。”萧恒左手按住刀面中心偏右处,“这里打得要薄。因为刃口夹了钢,劈砍力度更强,也就使得灵活度降低。略微打薄这三个点,能提高转速,而且不会对锋刃有很大影响。”
秦灼点头,“除非能准确找到这三个薄点的位置。”
“还有鈎形。”萧恒拿起一把长鈎。“鈎首再开两刃,攻击度会提高,但鈎首过重容易折断,所以我把重量加在中部,两侧近把手处打薄。”
秦灼看向长鈎断裂的手部位置。这也不该是明眼看出的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