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教主说得不错,婵弥西卡公主在喀布多左部确实威名远播。但夫人所作之事,既是韩将军之福,亦是婵弥西卡之祸。想来,婵弥西卡公主想翻身,除了烧掉韩将军的粮草,怕是无别的出路!”九霄给出自己的揣测,又与赵四开解道,“教主莫要为婵弥西卡担忧。她妇人之仁,是她的过错。她若死了,于韩将军,于你我,皆是一桩好事。否则,他年喀布多左部要是挥师清江口,岂不是又害了不少百姓性命?”
  “我知道了。”一阵疲惫袭来,赵四只想合眼再睡上一阵。再醒来,马车停了,已是夜深,车内已无九霄身影。如是,赵四趁着浓浓夜色起身,走下马车。
  赵四下马车时,惦念着寻人问问自家娘子所在。不想,一下车即见车辕三十步外有一一丈余火堆,火堆旁坐着一白一黑两个人,皆带着兜帽。
  赵四暗暗朝那二人近了近,就听二人在交谈。
  其中带着白兜帽的人道:“王妃能做出这等大事,当真无愧端王妃之名。诛心佩服。”
  坐在其旁的黑兜帽低声道:“谬赞了。云倾此刻虽不后悔,却甚是愧对。”
  “愧对什么?”诛心轻笑一声,声里略有讽意。
  云倾慢慢道:“愧对你主,愧对婵弥西卡公主。”
  “哦?”诛心抓一根树枝,挑一挑火堆。
  云倾继续道:“云倾时常想,若不是云倾有贪念,绝不会让你主与婵弥西卡如此难做。”
  “是吗?王妃便是以这般面貌蛊惑我主的?”诛心话锋转冷,“影以为,这世间事,有好有坏。这个好坏,并非是事之好坏。而是一件事做了,必然是对有些人好,对有些人坏。王妃既是做了那件事,就该……”
  “是吗?影倒是清醒。但云倾看来,这世间事,无好无坏。只是牵扯在事中的人,不是草木,皆有本心,皆有情谊。如影方才所说,婵弥西卡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但在云倾看来,她待你主,却是无半分虚假。这已实属难得。”云倾轻叹一声,“你亦如此。”
  “那是自然。”诛心道,“王妃待我主,或是九真一假,而影待我主,是十成十的真心。只是,关心则乱。易地而处,影定然做不到如王妃那般镇定。”
  “你会如何?”云倾话里也带上了锋芒。
  诛心道:“我会早早告诉我主,我受韩将军之邀,与他里应外合。我要寻机潜入喀布多左部,烧掉他们的粮草。恳请主子助我一臂之力。”
  “她若不肯呢?”云倾反问。
  “那我会放弃。”诛心说得无点犹豫。
  “竟是这样。受教了。”云倾那厢传出了轻笑声。只是那笑声闷闷的,听得赵四心头发堵。
  如是,赵四欲上前与云倾开解几句。
  不料,诛心竟是起身,追问云倾道:“若是你,遇到主子不肯,你会如何?”
  “我?我呀。影,你糊涂了。”云倾跟着诛心站起身,“我会如何,你已经见过了。我不会告诉她。”
  第93章 诛心,这个人真的是旭光吗?
  云倾吐出“不会告诉她”时,诛心已转过身,与赵四遥遥对视。
  赵四凝望着诛心那双满是深意的眼睛,当即转身回到了车厢内,不再问车外事。待第二日,九霄迎云倾上马车,赵四也只是握着云倾的手,急急与之问:“娘子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这话当是云倾问夫君才是。”云倾着一身华袍,伴在赵四身侧,手中端着婢子们奉来的药膳,目光尽数落在赵四身上。
  “我能有什么事?娘子莫要担心。我只是跑得太急,累娘子费心了……”赵四展臂将眼前人纳入怀中,低声宽慰道,“下次跑得慢些,便好了。”
  “夫君竟还想着下次?”云倾放下手中药膳,轻轻摇头,“这等事,经历一次便算了。怎还敢有下一次。”
  赵四握住云倾的手,认真道:“娘子莫怕。但凡有下一次,我定不让娘子担惊受怕。说来,此事也是韩松临糊涂。他若想烧喀布多左部的粮草,吩咐与我便是,何必吩咐你,与你添如此多祸事。”
  “这是因为韩将军将夫君放在心上。”云倾反握住赵四的手,轻轻道,“夫君听我说,韩将军真心你待你,你且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为难韩将军。至于韩将军为何将烧粮草之事交于我,这全因韩将军不信我会真心待夫君。故,烧粮草一事,既是云倾取信韩将军之道,亦是云倾为天下人做得一点小事。夫君莫要再介怀。”
  “娘子为何要取信韩将军?”赵四不悦,“他纵是将军,你又与他何干?”
  “我自与他无关,但夫君坐稳端王之位,自然离不得他支持。”云倾柔声道,“夫君莫不是忘了自己为何来得此地?”
  “我倒是当真忘了。”赵四负气松开云倾。
  云倾反依在赵四怀中,悠悠道:“便是随意说几句,夫君便恼了。想来,云倾在夫君心底,亦是一日轻过一日了。”
  “这又说得是哪门子歪话。怎会是一日轻过一日?明明是一日重过一日。”赵四喃喃自语,说到尾处,却是忍不住笑起来,道,“好好好。我的好娘子。你却说在这处等着我呢。寻常人或是不知我心意,我这般千里迢迢寻你,你还不知我心意吗?”
  “哪有千里迢迢?”*云倾跟着掩唇轻笑道,“若说千里寻我,夫君或是要寻到京师才算呢。若是某日,夫君在此地,我在京师,夫君可愿去寻我?”
  “寻。自然会寻。”赵四点点头。
  云倾继续问:“那若彼时,你我已不是夫妻了呢?”
  “怎会?”赵四皱皱眉,追问道,“你可是与韩松临又商议了什么事?”
  “不是韩将军。”云倾眸中闪过一坚定,“是韩将军告诉诛心,三皇子拿到了一块刻着‘景明’二字的玉佩,往京师去了。但云倾记得,这块玉佩明明该在夫君你身上,夫君可能借云倾一观?”
  “这……”赵四下意识去摸怀中的玉佩,停了许久的马车也恰在此时启航。
  “哐哐哐——”
  车轮转动声将赵四的思绪淹没,赵四犹豫了片刻,摸出一块玉佩,递与云倾,低声道:“既是想要玉佩,何故说些不相干的事。此玉佩给你,日后莫要再问了。”
  “好。”云倾低眉将玉佩收入怀中,却也不再提三皇子之事。
  九霄见二人起了争执,便颇有眼色的与二人说些坊间的闲事解闷。九霄一时说,岑州城东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一时说,岑州城西的寡王床头霜包治百病,呼呼啦啦说过一两个时辰,赵四忍不住与之斟茶道:“未曾想,九霄坛主却是个埋没的说书人。”
  云倾亦跟着赵四一同揶揄九霄道:“与坛主初见时,只当坛主少年英雄。不曾想,这英雄腹中,亦有这般多红粉故事。”
  “这算什么。教主和夫人若是想听,九霄还能讲上百个千个。只是,诚如副教主所说。夫人能与教主相遇,是天造地设的姻缘,二位当惜福才是。否则,不是浪费了老天爷的恩情。”九霄接过赵四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情真意切道,“教主与夫人此时或是双双心中有气。但九霄有一句话想送与二人,那便是刀剑无眼,好好说话。九霄与教主、夫人相识数日,已是领略了二位的厉害。说来,夫人遇事,总是想着一力担之,却不想,旁人亦想帮你一二。而教主遇事,总是当言不言,总要是猜了又猜。如是,你们二人合到一处,岂不是害了旁人性命。”
  “怎会害了旁人性命?”赵四皱眉。
  九霄道:“教主忘了。那日粮草之事,我真为喀布多左部婵弥西卡公主不值。她待你义薄云天,你待她背信弃义。你是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而夫人你。”九霄一拍大腿,怒气冲冲道,“本做得是惊天的好事,却要因为教主这一股蛮劲,失了体面。”
  “什么体面?”赵四佯装听不明白九霄的话。
  九霄不语。
  云倾低眉道:“云倾明白九霄坛主的意思。九霄坛主在说,云倾本是该死的。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云倾苟且到今日,本就非君子所为。”
  “如何不是君子?”赵四瞪九霄一眼,转与云倾道,“若是烧完粮仓一死了之,就是君子。那这君子岂不是太容易当了?九霄年纪小,分不清东南西北,娘子又怎能跟着她胡闹?莫要乱想了,我猜影此番是要带我等去见韩将军。娘子若有困惑,见过韩将军再说。莫要被这小童乱了心智。”
  说罢,赵四合目靠在软枕上,不再言语。三人静默了一路,待马车停下,诛心遣人来邀三人下马车,三人才彼此对视了一阵。
  对视罢,九霄与赵四一低头,红着脸道:“属下思虑不周,与教主添麻烦了。属下绝无劝夫人去死的意思。属下只是希望,这世间莫要有太多亏欠。属下只是希望,这世上莫要有人因为亲朋之谊,误了家国大事。”
  说罢,九霄先一步跳下车。赵四眨眨眼,云倾上前扶住赵四,柔声道:“夫君方才可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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