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云倾。”赵四不禁轻轻一唤。
捶腿的婢子即接话含笑道:“端王妃当真是好命。即便远在京师,亦有端王殿下挂牵。”
赵四知女婢是在奉承,但还是挨不过心头的挂念,忍不住追问道:“你也知道云倾?”
“京师哪家女子不知道云府小姐云倾?端王殿下定是在捉弄婢子呢。”女婢惭愧得低下头。
赵四道:“且说说。就当我,本王在考你。”
“那好吧。说得不好,婢子便自罚一杯酒,端王爷定不能发怒。”女婢抬头与赵四一笑,先自罚了一杯酒,才合这琵琶声,缓缓道,“云倾小姐在云府时,不算受宠。她娘亲早逝,连累她在云府一干小姐里地位也不算太高。如此,若学寻常小姐看家寻媒,嫁个四品大官的幺儿,已算好命。可云倾小姐却是生了一副比干心肠。听闻,她及笄前,就敢冒天下大不韪,在春闱开榜之日,于天人居酒楼前,搭起九层崇文塔,要与众学子斗诗斗文。起初,众学子看清云倾小姐,只当云府在玩榜下捉婿。不想,云倾小姐连胜九日,赢得今上接见。”
“今上接见时,曾许了云倾小姐一个愿望。云倾小姐便答,要入端王您府上。如是,才有了云倾小姐及笄礼后,连夜入端王府。不知,婢子说得对,可合端王心意?”婢子端起酒壶,作势又要自罚一杯。
赵四阻住,心间已是将女婢所说之事想了几遍。如女婢所说,云倾曾与春闱学子比文,那云倾若是儿郎,或是亦能檀宫折桂。而女婢说云倾觐见今上时,只求嫁入端王府,可是因为云倾本就与端王有情?
“依你之见,本殿是良配吗?”赵四接过女婢手中的金樽,晃了晃,潋滟的酒光,晃得赵四一时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端王,还是赵四了。
“殿下说得哪里话。京师哪家小姐,不是盼着能入您端王府呢。单说我家主子,既是入了太子府,也是日日念着在您府上的日子舒坦。”女婢情真意切道,“我家主子常说,您府上,春日有堆积如雪的藤萝花。藤萝花架外,是千姿百态的牡丹花。牡丹花圃外,还有能容大船的内湖。湖心还有一座能供百余人齐登的山景。伫立山头,时云雾缭绕。举目四顾,能见京师钟鼓楼。川游其间,物我两忘,优哉游哉,不似九天之仙,胜过九天之仙。”
“这些太子府没有吗?”赵四心道,不愧是太子妃的婢子,好一张伶俐口。
女婢摇头小声道:“太子府是太子受封时,匆匆盖的。如何能比得上端王府。殿下您莫不是忘了,您府邸可是从您出世起,便由那位监制的?”
“那位是哪位?”赵四停住手中的酒杯,认真问询。
婢子闻声,连连叩头与赵四讨饶道:“是奴婢多嘴。请端王殿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犯了什么罪?且说说吧,我是真心想知道。”赵四把手中金樽递与女婢。
女婢会意,接杯饮下,才红着眼眶,战战兢兢道:“是废太子监制的。废太子与您同是孝德皇后所出。您出世不久,孝德皇后死于宫乱,废太子便与今上请令,与您兴建端王府。”
“这般说。我却是一出世,就是端王。”赵四暗暗称奇。
女婢道:“殿下洪福齐天。废太子十三岁才被册立为太子。今太子,更是二十六岁才被立为太子。至于这岑州六皇子,今上以为他仪容有失威仪,尚无爵位。”
“你倒是记得清楚。”赵四忽地有些明白了,为何她与云倾成婚那日,有人议论端王有机会登临大宝。
“你觉得本殿有机会坐上皇位吗?”赵四佯装漫不经心得追问女婢,暗忖,她若是假扮端王,登上皇位,那云倾岂不是就是皇后?云倾若是皇后,其父朱友明的冤屈不就很快能洗刷了?如此,云倾岂不是能睡个好觉?
思及云倾或是能因此得福,赵四唇角忍不住上扬。
不想那婢子未答,帘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有高、有低。
听得赵四不禁脸红。
女婢见状,当即跪地道:“奴婢该死!”
赵四尚未做声,车帘已是被一金钩挑起。赵四迎帘望去,只见车外跪了近千人,一望无际。
好在临车三步外,站有三五人。
赵四眯眼细看,只见那三五人,皆是着华服,满身珠玉。再将视线提到站立之人面上,只见五人里,为首的是严敏,其左手边是柳絮儿,右手边是云倾。
“云倾。”赵四看到云倾,急急起了身。
赵四一起身,云倾眸中先是闪过疑色,后才款步上前,与赵四见礼,柔声应答道:“岑州云倾,见过端王殿下。不知端王是从何处知晓的云倾?”
“我。嗯。”赵四语塞,暗骂,自己怎么忘了此刻她尚在假扮端王,而云倾。云倾她,或是在假扮……假扮王玉剪!赵四记起来云倾在玉露楼的卖身契。
“我。本王。本王只是看着云小姐的面容想到了故人。”赵四望着云倾,情意缱绻,信口胡诌道,“我与令尊王将军有过数面之缘。”
第43章 娘子的笛声真好听
赵四此话一出,云倾眸光微颤,似有泪光。
赵四不明其意,不想严敏竟是迎上来,打圆场,道:“明儿,岑州地偏,不比京师。未能远迎,是皇嫂之过。且快快与皇嫂进府吧。羽儿一直等着见他的四爹呢。”
“是。皇嫂。”赵四将“皇嫂”二字咬得极重,心间已是扭出来数个死结。何其怪诞?她与严敏初遇时,严敏明知她是女儿身,却闹着要嫁与她。而今,她不过套了层端王皮,严敏便摇身一变,成了她的皇嫂。
若严敏真是“端王”皇嫂,那严敏究竟是何人的妻子?是太子之妻,还是废太子之妻?
赵四如坠云雾。严敏却领着云倾、柳絮儿众人,迎赵四上了八人抬的大轿。轿子抬过一炷香,赵四被迎入一幢八角木塔楼。塔楼碧瓦飞甍,屋檐悬挂数串金铃。
赵四踩铃声入主席,独坐高位。严敏、柳絮儿一左一右,分坐在离赵四最近的条案旁。
“云倾?”赵四一坐定,即与坐在最近门的云倾招招手。
云倾低眉不看她。
赵四皱眉,却袖间忽是一沉。
“四爹!”
“羽儿?”赵四打量抱住她衣袖的孩童,眸中喜色做不得假,心间不禁一软,将羽儿抱在膝上,含笑道,“几日不见,羽儿可有想四爹?”
“有!”羽儿重重的点点头,却是当众指着坐在靠门处的云倾,大声道,“四爹!四爹!羽儿喜欢那个姐姐!四爹能不能带羽儿去与那位姐姐敬酒!”
“好!”赵四当即起身,羽儿却比她更快。一路小跑着,拽住赵四奔到云倾身前,羽儿松开赵四的手,挤到云倾身边落座,又与赵四耍赖道,“都说四爹你的酒量是天下第一好。羽儿才不要同你一起给姐姐敬酒。羽儿要你替羽儿,向姐姐多敬几杯酒?”
羽儿此话一出,云倾、柳絮儿、严敏三人皆喊出“不可”。
赵四眨眨眼,倒是拿起云倾案上的酒壶,掀起下摆,盘坐在云倾案前,斟起酒来。
酒液滴滴答答落入杯中,赵四望着云倾,话头却递给羽儿。
“敬酒需要由头,羽儿你可要想好了四爹为何要替你敬云倾姑娘。”
“想好了!”羽儿镇定自若道,“四爹敬的第一杯,是替羽儿父王所敬。为得是云倾姑娘散财与岑州百姓,免其春饥。”
“好!”赵四仰头饮下一杯,朗声道,“端王景明,为岑州百姓,敬云倾姑娘。”
“四爹敬的第二杯,是替青铜关战败的将士而敬。为得是云倾姑娘散财与将士遗孤,免其春寒。”
“好!”赵四饮下第二杯,“端王景明,为青铜关将士,敬云倾姑娘。”
“四爹敬的第三杯,是替端王妃而敬。为得是云倾姑娘散财与端王妃逆鳞社,免其取缔。”
“好!”赵四饮下第三杯,“端王景明,为王妃逆鳞社,敬云倾姑娘。”
赵四三杯敬罢,羽儿快活得叫嚷道:“这才是我的好四爹。”
云倾受赵四三杯酒,与赵四对视了半晌,才提杯回敬道:“蒙端王抬爱。云倾也敬端王殿下三杯。第一杯敬您平安喜乐。第二杯敬您亲朋常在。第三杯敬您得偿所愿。”
道罢,云倾急急饮下,呛得眼边泛红,咳嗽阵阵,引得席间陪坐夫人结伴上前,连声轻劝,“云倾妹妹,慢些喝,不急不急”。
“云倾……”赵四亦想上前,却被结伴而来的众夫人挤到了一边。那些夫人或捏着帕子,沾泪,或贴着云倾肩头宽抚,看得赵四目惊口呆。
“四爹还是先去用膳吧。”羽儿从人群中挤出来,把赵四拉回主位。赵四坐回主位,方才看清左右共有二十个席位。
经她敬了云倾三杯酒,堂中席位空了七成,除去云倾,严敏,柳絮儿,还有三人还坐在席位上。那三人,两个依次坐在严敏左手边,一个坐在柳絮儿右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