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赵四先看柳絮儿身边人,只见其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子。但其已绾了妇人发髻,该是已经成婚了。
  于是,赵四欲收眼。
  不想那女子却是抬眸,与赵四看了又看,眸底闪过一丝狡黠,起身与赵四见礼道:“见过端王。贱妾姓何,是岑州城柳十郎外室。平日颇爱写些话本。不知端王可允贱妾将今日见闻,传与百姓?”
  “你会如何写?”赵四走下主位。
  何姓女子道:“贱妾会写,‘废太子幼子怀生民,岑州城云倾蒙王恩’。”
  “好。”赵四点头允下,身后即有一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
  “见过端王。老妇是败将王宇飞遗孀。老妇替亡夫谢殿下一纸赦书,救下我女王玉剪。”
  赵四闻声回头看,只见一鬓发斑白,衣衫朴素的老妇人,由严敏掺着,当众与她跪下。
  “快起身!”赵四未想过端王竟然还做过这等好事。更未想过,云倾卖身契上那个王玉剪竟是真有其人。
  上前扶老妇起身,赵四与严敏对视一眼,又见一四十上下的女子上前,跪地道:“端王殿下今日能来,定是苍天怜悯我逆鳞社。逆鳞社皆是女子,身负血海深仇。还请端王允许我等追随,助您一臂之力,登上帝位,还我等亲故清白。”
  那女子话音未落,严敏即厉喝道:“陈蓉姐姐,如今太子全是如日中天,你莫要与端王作难。”
  “端王怎会作难?”陈蓉抬起头,怒视赵四,字字泣血道,“端王是皇亲,能直达天听,哪里会有难处?端王是男子,能出将入相,哪里会有难处?端王朋党俱在,能弹劾起兵,哪里会有难处?纵是端王真有难处,他会比我等更难吗?因为废太子谋逆案,我父、我夫、我子,俱死于非命。留下我这未亡人,日日数针索命。如此,端王亦不愿动动恻隐之心吗?况且,废太子与端王您是一母所生,如今其尸骨未寒,您当真不愿与他报仇雪恨吗?”
  “我。”赵四不知如何答。陈蓉之语,虽甚是真挚,奈何她并非其口中那个权倾天下的端王。
  “怎么,端王害怕了?”陈蓉逼视赵四。
  赵四不语。
  “陈蓉!”柳絮儿重喝一声,摔了手中的酒杯。立刻有数名女婢上前,架起陈蓉。
  陈蓉当即指着柳絮儿大骂道:“柳絮儿,你个贱人!你嫁与太子,却不敢手刃太子。如此窝囊,你不得好死!”
  柳絮儿不应,反是与婢子们挥挥手。
  婢子架着陈蓉,正要出门,陈蓉忽有仰天大笑,歇斯底里道:“还有端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废太子的昨日,就是你端王的明日。你若再不动手,便……哈哈哈哈,与我等一同黄泉相聚吧。”
  陈蓉的“黄泉相聚”穿透了整个主堂。纵其被拖下,堂中竟是沉默了许久。好在,云倾先回了神,与严敏轻笑道:“敏姐姐这次邀来众姐妹,不是想让大伙儿看看您府上的新曲吗?如今,端王亦是来了,您还不快将府上的新曲放出来。”
  “云倾妹妹说得好。我倒是忘了这茬事了。”严敏跟着陪笑,转身已是一边迎着赵四坐回主位,一边传来二十余个穿翠衫女子,与众妇人献艺。
  那十余个翠衫女子皆手捧不同的乐器,在堂中高高低低奏起,合出来竟浑然天成,听得席间众人,皆是交首称赞。
  待奏过三支曲子,又有佳肴呈上。众宾客用罢,便有技痒的女子起身与严敏央求道:“好姐姐,可能换我上场,与那些妹妹们合着试试?”
  “端王以为呢?”严敏将话头转与赵四。
  “好。”赵四点点头。
  那女子即欢欣鼓舞的谢过赵四,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埙,跻身于翠衫女子中。
  其他宾客见状,亦是纷纷起身行礼,自带乐器,跻身台中,将翠衫女子换到自己席上落座。
  如是,席上翠色渐多。至第八曲终,仅严敏、柳絮儿、云倾三人还在席上。
  赵四只当云倾她们三人地位超群。不想堂中有女子与那三人邀约道:“敏姐姐,柳姐姐,云姐姐。咱们少时相识,多年不曾相聚过。今朝有幸,何不同奏一曲,也让端王殿下开开眼?”
  “你们奏吧。”严敏回绝。
  柳絮儿笑道:“敏姐姐不必拘礼。初到京师,谁人不艳羡你弹了一手好古筝。”
  “还有云倾姑娘你。你的玉笛,亦是不知吹乱了多少京师公子的心呢。还不速速吹来,让众姐妹欢愉一番。”柳絮儿说话间,与身边婢子眨眨眼,婢子召来数个婢子,婢子们奉来一筝,一笛,一瑟。
  柳絮儿抢先入座,试了试瑟。云倾见状,亦与严敏道:“敏姐姐且试试看,你我姐妹,确实聚少离多。”
  “那好吧。严敏这厢献丑了。”严敏慢步落座到柳絮儿身侧,待云倾试过音,便领着众人奏了起来。
  严敏这厢琴瑟一起,赵四的思绪便是追着那笛声去了,随着笛声起起落落,曲终时,赵四亦未回神。
  直到宴席散去,众妇人依次与赵四拜别后,赵四才如梦初醒,拉着留在身侧云倾的手,称赞道:“娘子的笛声真好听。”
  第44章 云倾每日亦是为夫君提心吊胆
  “当真?”云倾落座在赵四身边,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柳絮儿与严敏身上,轻笑道,“夫君怕是不知,柳絮儿的瑟才是世间第一好呢。”
  “那有如何?我只听见了娘子的笛声。喜欢极了。”赵四搂着云倾的右肩,浅浅将其护在怀中。
  “那夫君可想学?”云倾摸出柳絮儿奉上的玉笛。
  赵四莞尔。
  “学什么。有娘子在,娘子吹便是。我只想听娘子吹一辈子。”
  赵四说话间,挽住云倾的手,与其十指相扣。云倾顺势枕在赵四肩上。
  “好。”云倾答应得很轻。轻到赵四险些错过了。
  “娘子不愿意为我吹笛子吗?”赵四接过云倾手上的笛子,顺指转了几转。瞬间,玉笛在赵四指尖转出几圈残影。
  云倾不答。
  赵四便拿起笛子,横到檀口,随意吹了几声,竟也成了曲调。
  赵四皱眉。
  云倾亦跟着愣了愣。
  待赵四再次随意吹了吹,吹完了一支曲子,云倾朝着暗处道:“燕儿,取我的竹笛的来。”
  “娘子?”赵四不明所以。
  云倾改枕到赵四膝上,含笑道:“吹笛之事,夫君无师自通,真令云倾艳羡。想来,云倾会吹笛,还全赖云倾幼时贪玩,不爱读书。”
  “不爱读书,便能学会吹笛子吗?娘子真会说笑话。”赵四只当自家娘子在自谦。
  云倾弯弯眉,笑道:“不是笑话。云倾正是不爱读书,方才被人搭救。说来有趣,那人搭救之法,便是告诉我爹爹,她缺个人陪她读书。说是读书,实则是去看她练剑。练剑太无趣,索性削根竹笛赠与我,让我恣意消磨……”
  “那人是……端王吗?”赵四状似轻松的说起端王,心同擂鼓。
  云倾轻笑道:“是端王。不过,那时端王尚年少,只是跟着其皇兄来拜会我父兄。”
  “那我会是…会是端王吗?”赵四望向云倾,心中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她就是端王!
  “夫君以为呢?”云倾迎着赵四的目光,将问题抛回给赵四。
  赵四望着云倾那双温柔的,似是她说出什么荒唐话,都会被接纳的眼睛,一时气血上涌。报复般,俯首吻了吻怀中人眼睛,赵四佯怒道:“这算什么答案。难不成,我说自己是端王,自己便是吗?”
  “是。”云倾摸到了赵四挂在腰上的玉,按了按,直视着赵四的眼睛,道,“夫君但凡愿意,明日便可带着云倾回京师端王府。”
  “那端王府中那个端王呢?”
  “杀了。”云倾正色道,“假扮端王,是死罪。”
  “那我呢?”赵四皱眉。
  云倾抚上赵四的侧脸,认真道:“夫君忘了,你就是端王。你就是端王,何谈假冒?”
  “我明白了。”想过云倾复仇似是需要端王相助,赵四抿抿唇,凑到云倾耳边,低声道,“娘子,你记着。但凡你需要,我便是端王。”
  “夫君错了。”云倾拥住赵四,笑弯了双眉,“这世上,独云倾,不需要夫君是端王。夫君若是不喜欢严府,明日我便让燕儿送你回朱府。”
  “那你呢?”赵四不放心留云倾一人在严府。
  云倾道:“我要助絮儿与敏姐姐办完赏花宴。赏花宴于逆鳞社很重要。夫君莫不是忘了,逆鳞社在江湖上还有别称,叫‘逆鳞教’。我尚是逆鳞教教主。”
  “那我也留下来,陪娘子办赏花宴。”赵四答罢,犹豫片刻,*将藏在衣襟中的龙凤刀与休书一同交与云倾,实话实说道,“柳絮儿让我以我的名义,将这两物赠与你。做防身之用。”
  “防身?”云倾接过休书,笑了笑,信手丢在案上。再接过龙凤刀,拔出,把玩了一番,点评道:“这倒是个好物。遇到歹人,能连刺两刀。不过此物,絮儿定不是打算送我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