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她露出了比羂索的脸色更难看的表情,这次却没有说一句话,只狠狠地向这块东西砸了下去!
  一片沸腾中,禅院竹生只是平静地看向伏黑惠,他脸颊因为疼痛而苍白甚至灰败,但眼睛却亮的吓人,在此刻仿佛如同太阳:“这本来是我的战斗,是明明无力反抗的囚徒对命运的质问,也是无力者的微薄之力,但接下来,就要交给你了,小惠。”
  说时迟那时快,伏黑惠在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禅院竹生到底想做什么,她急切地拽住虎杖悠仁的手臂,高声喊他的名字:“虎杖——”
  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
  也只有他能接下最后的一道拷问。
  因为这是命运,这是不可抵挡的被命运本身,这是无法拒绝,也同样无法违背的剧本。
  共鸣打出。
  虎杖悠仁的黑闪击中了两面宿傩。
  世界仿佛停滞在这一个画面,而任何盛大的、狂妄的故事,落幕也是轻飘飘,只不过它们有着轰然重量,但倒下来的那一刻,一切归于沉寂。
  羂索消失的瞬间,禅院竹生与五条佑司也悄然倒下。
  伏黑惠连忙上前将两人接住,但在心里却明白,这就是最后了。
  ——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们吗?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也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不知为何,闭起无法说出一个字的五条佑司,禅院竹生的确虚弱,但就像被什么东西强留住一般,他要更为痛苦,却又只像是大病一场。他突然说:“小惠,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害怕死。”
  “不管是死于御前比武,还是未来死在某个地方,这是命运早就写好的,我从魔虚罗就看到了这一点。”
  “可是除了死,更多的是不服气。”
  他现在反而更像是个大限将至的人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又颠三倒四:“加茂家主身上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他是个蠢货,做了什么事,得到了什么东西,立刻就能让人看出来——所以我是注定要死的,小惠,注定死在二十岁的凌晨。”
  “就是今天。”
  一个注定会英年早逝的年轻人,他想反抗命运,在此之前已经耗费了巨大的代价,包括他自己,父母,还有其他人的生命,只是为了不做操控命运的傀儡。
  在这样离别悲壮的时刻,伏黑惠的心头却难以忽略地闪过一抹异样。
  她控制不住地想:驱使他做出一切的,又真的只是不屈吗?
  蓦然,五条佑司没了声音。
  他那边亮起一道光芒,归入禅院竹生的影子。
  “等你们回去以后,估计还能看到这孩子,他受了很重的伤,跟他说声抱歉——我总不可能拖着五条家主一起死吧。”
  “小慧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禅院竹生又莫名地笑起来,说着听不懂的话。
  “术式靠血脉继承,但十种影法术的继承则是靠灵魂以及咒力的返祖,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数代十种影法术都可以看做一个人。”
  他似乎又并不像即将要死去了,他神智清醒,只不过伤口还汩汩地淌着血,六眼造成的伤口并不在胸口,只不过是命运——命运割下了最深的口子。
  现在,命运拨乱反正,一切重演,但命运即使修正,也救不回任何人。
  而禅院竹生同样相当于改变了命运,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回归命运原本的轨迹,而是为了彻底杀死羂索和两面宿傩。
  “——那么你可以承担,从现在改变命运的代价吗。”
  这是魔虚罗曾经问过他的话。
  他并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
  如果命运杀我,我自不能抵挡,但或许一切皆有定数。
  禅院竹生看向伏黑惠,他从魔虚罗的话语中,同样窥见了这个孩子的命运。
  杀死无惨是改变命运。
  拯救他人也是改变命运,这一切都应该付出代价。
  如果做到这一切的代价是舍去“存在”,那么他来代替她做出选择吧。
  “我听到御三家后来变成这样是非常,非常难过的。并不是为了那群人难过,而是因为你。”
  “我将你视作我自己的未来,而我这一代,为了寻找真实,必定会折碎。”
  “我向命运发起的挑战注定失败,但你不一样,你有不一样的未来。”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但你不同,惠,你不一样,我们是无法违抗命运的微薄之辈,但你可以打开那最后一扇大门。”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小惠,”禅院竹生还在笑,但是他的身体却迅速衰败下去,时光流速好像一瞬间就降临到他身上,
  “你们咒术师……真是一群疯子。”伏黑惠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看着禅院竹生,好像在看另一场她无力挽回的悲剧。
  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值得吗?
  最后一道长鸣响起。
  ——领域破碎。
  第184章 坚决捍卫双死也是he!
  吉原。
  天色欲晓, 沸腾了一整个晚上的长街在此时终于要沉沉睡去,褪去夜间那身爬满虱子的华美长袍,它此刻竟然显出几分冷清与古典。
  ——不过这也是仅仅对于现代人来说。
  而对于一个不速之客, 这里就是绝佳的暗杀地点。
  伏黑惠仍旧沉睡在那处小小的有待拆迁的房屋中, 眉目显出几分悲伤, 似乎在做一个算不上噩梦的梦。她身边是同样陷入昏睡的同期,三个人靠在一块,浑然不知危险的到来。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妹妹头的少年悄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注视三人的眼神冰冷而又无情, 不像是在看人, 倒像是在看待宰的牛羊。
  咒力已经在他手中运转,能轻易夺去任何人性命的冰晶也出现在他手中,只需要轻轻的动作,就能杀死他们,就能够让宿傩大人真正地活下来——
  但是——
  “虽然因为惠的话, 我的确很生气, ”一直隐藏在暗处当壁画的五条悟握住了里梅的手, 他是最好的咒术师, 对力量的运用也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但现在仅仅一个阻止的动作, 就在里梅的手臂上留下了可怖的淤青,“但这并不意味着,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会出手吧。”
  “——而且,我现在更生气了。”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并不常见的冰蓝色。
  说实话这一趟旅行之前,他绝对没想到他家小孩能有这么犟。
  五条悟和伏黑惠的矛盾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甚至可以说,五条悟清楚地知道, 假如是他本人面对着与他家小孩相同的处境,他应该——不,他肯定也会做出相似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伏黑惠的所有做法与选项。
  而且,那是他自己从一个小萝卜头捡(抢)回来看着长大的小孩,不知道丢到那里以后吃了那么多苦头,灰头土脸地回家后却还要死不悔改地继续走下去,作为家长很难不苦恼,大有“看我怎么治治这犟种”的想法。
  ——伏黑甚尔应该都没有他那么操心。
  蓝眼睛雪豹如是想到。
  五条悟的确是结结实实的挫折主义教育学家,他遵循弱肉强食的天然规律,但世界没那么简单,年少时他很难说没有被社会毒打过,明明力量让他能轰开一切大门,却难以撼动固步自封的咒术界。
  他童年的确为此苦恼过,度过了那道阵痛的生长期后他选择把过去这把这把团起来扔到一边。
  他是不希望伏黑惠经历那阵阵痛的,那并不算痛苦,可无数细小的剥离感触仿佛是在每条神经上跳跃,那是种长期的、似乎可以忍受却时刻提醒着你正在失去的伤口。
  ——五条悟永远不希望伏黑惠有那种经历。
  但现在看来,他的学生正在经历一种比长大还要痛苦的抉择。
  *
  属于禅院竹生的领域因为术式者的死亡而彻底破碎,原本以为是玩笑话的“九条命”此时来看,就像是最后的真实答案,一共九声长鸣,在第九声来到之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带走禅院竹生的命,因此,在第九声之后,他也彻底被带走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伏黑惠想。
  他明明用那样漫长的前情去铺垫,但在真正结局来临之前,却短暂得好像只是炸开了一簇烟火,转瞬即逝。
  咒术界中的确有以生命为代价而强行提升术式能力的,但伏黑惠从未见过这样绝决又诡谲的契约。
  每个领域破碎的样子,也都大同小异,像是原本的世界被新世界期待,她再一次嗅到了几百年前的风,与后世并无不同。
  只不过这一次,空气中的温度似乎要比往常来得更加寒冷一些。
  伏黑惠一睁眼,就看到五条悟和里梅对峙的场景。
  她的老师看上去心情并不明媚,或者说,差到了极点,雪豹能恼成这样都多少少有点出乎意料,虽说她对此的确有些心理预期,但看到这一幕时,心里除了原本的悲伤之外,还有点莫名其妙做了错事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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