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钱夫人和她说了什么,两人都在笑,窈窈更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比花鲜活明丽。
直到她眼角余光往廊下一扫,才戛然顿住,睁圆了双眼。
不止她,本在谈话的其余人渐渐停下,只有古琴琴师还在认真挑弄琴弦,一阵轮转音调,郭夫人面色微变。
但现在没人留心郭夫人,她们都看着李缮,认识的忙站起来行礼,不认识的也察觉什么,随之起身行礼。
李缮眼风没给别人,只道:“母亲,窈窈。”
钱夫人反应过来,拉着窈窈走去,笑说:“今天我要窈窈陪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还以为得晚点呢!你来做什么?”
李缮看了眼窈窈:“接你们回家。”
钱夫人:“关我什么事,你这是想接窈窈回去吧?去吧去吧,我还要和郭夫人叙旧呢!”
窈窈方才笑,拿扇遮面,是礼仪,现在她把扇子遮得高了点,连着鼻子都遮住了,实在是——
羞煞人,自古至今,哪有男子会闯入女子宴席,把人接走的?
窈窈赶紧走到李缮那边去。
漫长的寂静里,众多女眷眼睁睁看着窈窈同李缮走了,还是钱夫人清清嗓子,说了一句:“接着奏乐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她们确实没见过丈夫来接妻子的,先前有如郭表妹那般的几分猜测,顿时全部消散。
又暗想,难怪每次问到并州女眷将军和少夫人关系,她们都避而不谈,原来是等着像今天呐,毕竟百闻不如一见。
跟在郭夫人身后的郭表妹,更多的是后怕,还好自己没犯蠢,也想起自己方才的揣测,脸上无端火辣辣的。
实则,郭夫人是又惊又怕又怒,因为这琴师弹奏的,竟然是以前,曾让钱夫人在洛阳宴席里出过丑的乐曲。
这件事,是郭夫人后来找人打听过才知道的。
郭夫人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只是当下,钱夫人十分体面,她也不好直接让琴师下去,只好赔笑,问钱夫人:“夫人,这琴师不知为何,弹奏的是这个……”
钱夫人笑道:“无碍,一首乐调而已。”
郭夫人一愣,真是婆媳都一样明理豁达,对身外事,半点不在乎了。
……
窈窈和钱夫人同乘而来,马车是留给钱夫人的,李缮就一匹马,大街上同骑是不可能的,她也乐得走走。
四月正午的日光,照得四周一片清透,她在李缮身侧,两人的步伐缓而一致。
李缮忽的道:“你和母亲说什么,笑得真开心。”
窈窈想起刚刚钱夫人说的话,又忍不住一笑,道:“就是一件过去的事……”
李缮:“过去的事?”
这件事,是钱夫人和窈窈说的。
当年,李家刚发达的时候,钱夫人迁居洛阳,受邀与宴,但那时候李缮和李望损害了一些世家的利益,世家夫人表面邀钱夫人,实际上早就想挫挫她的心气。
那日有人弹琴,钱夫人走近了瞧,却被无名氏绊了一脚,正面摔到琴弦上。
她险险双手撑住,才没破相,从旁人看起来,就像脸从古琴上轧过去,这也就罢了,她起来的时候,耳环勾住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响得钱夫人脑瓜疼。
那次出太大的丑,以至于她不记事的性子,都耿耿于怀。
不过,她后来和窈窈学过古琴,能和窈窈说了这件事,显然就是放下了,不止放下了,还能以玩笑的心情提它。
方才在宴上,有人想破坏钱郭二人的关系,趁郭夫人不在,找琴师弹奏当年让钱夫人丢人的曲子。
难得感觉出有人要拿自己作筏子,钱夫人就压低声音,和窈窈说:“从古至今,就没人和我一样,能用脸弹琴。”
窈窈愣了愣,笑了一下。
钱夫人:“你还笑,从这一点看,你琴技再高超,也比不过我啊。”
于是,窈窈和钱夫人才一直笑。
但是这种事,是女子间的心事,不好和李缮说,窈窈难得避开他的目光,道:“也没什么的。”
窈窈摆明了不告诉自己,李缮口吻也带着点怪气:“信你收到了吧,都说‘不早不晚’了,你还陪、母亲出来。”
“陪”这个字咬得重了。
窈窈缓缓抬眸看天,阳光真好,着实不早不晚。
李缮脚步一顿,又问:“在你心里,我与母亲,孰重?”
窈窈:“……”
她抬眼瞧向他,和狗争风吃醋也就罢了,怎么还和自己母亲吃醋?
她眸光轻动,温软一笑:“夫君要这么问,只能是母亲了。”
李缮眼眸发沉,脸色黑得如染了墨汁,心里的醋缸也要打翻了。
窈窈缓缓添了一句:“没有母亲,哪有你呢,如何能说母亲不重要。”
李缮:“……”
第68章 正文完结
李缮从鼻端哼哼地笑了声,脸色却一下转晴了,他目不斜视地走着路,但又用手背去碰碰她的手,手指勾她指尖。
窈窈一愣,悄悄拍掉他的手。
李缮又扬眉,无声问她做什么。
窈窈看看周围,小声说:“大街上呢。”
这条路行人不多,主要是辛植和他身边的一批亲兵,还有窈窈的婢子,他们隔开十几步跟在他们身后,窈窈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但她忘了,李缮从来悖逆。
他手指张开用力握住她的手,动作也大,生怕旁人不知一样:“那就让他们看!
窈窈扯了扯,没扯回手,李缮已经牵着她,大步走了起来,两人衣袂交叠,前路朝前延伸,远处,是洛阳巍峨的皇宫。
春雨洗过、夏风拂尘,长夏来临,宫城琉璃瓦在日光下,折射着迷离耀眼的光泽。
……
李缮一路带着窈窈回了李府,还不放手,沿路的婢子婆子,纷纷低头不敢乱看,直到郑嬷嬷抱着灵奴过来。
窈窈抱着灵奴,递到李缮身旁,轻声叫灵奴看李缮:“灵奴,这是你爹。”
李缮微微弯腰打量灵奴。
上次见面,灵奴不过巴掌大,除了眉眼像窈窈,其他辨不出旁的,如今灵奴八个多月了,脑袋圆溜溜的,蓄了短短的头发,双眼又亮又好看,又白得像团子,脸颊软软糯糯的,生得和他也像。
这是窈窈和他的小孩。
那一刹,李缮的心里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暖呼呼的。
突的,灵奴脸色一变,四肢挣动,嗷嗷大哭起来。
窈窈赶紧拍拍灵奴的后背:“好喽好喽!”她换了一下抱姿,灵奴看不到李缮了,突的收起哭声。
李缮:“……”
窈窈想了想,缓缓把灵奴翻过来,让他看李缮。
灵奴:“嗷嗷嗷!”
李缮:“……”
窈窈用力咬了下唇,免得自己笑出声,又赶紧哄了一句,灵奴果然不哭了。
见情况不对,郑嬷嬷上前来抱走灵奴,笑道:“是吃饭的时候了,灵奴该是饿了。”
窈窈:“那就抱下去吧。”
李缮:“我看他不是饿了,是被我吓到了。”
这种大实话,也只有李缮自己说得出来,窈窈终于还是没忍住,笑道:“灵奴和你才算第一次相见,况且你……”
她看着李缮,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风吹日晒的,他瘦削了,更显棱角线条分明,加上他原先就不是秀美的,而是英武峻拔的,轮廓分明,那漆黑的眼底凝聚着一股煞气,不笑的时候,气势着实令人畏惧。
窈窈话语顿住,换了个话题,体贴地问:“夫君可曾吃过?要吃什么?”
在一些窈窈不想提的“小事”上,李缮能比狗敏锐千百倍,他顿时皱眉:“况且我怎么了?”
窈窈问身后木兰:“大厨房那边今天做了什么?”
李缮拦在她跟前:“你细说我怎么了?嫌我丑了?”
她躲开他,他又追上来,干脆一个打横抱起窈窈,窈窈“欸”了声:“没有,真没有……”
李缮不管,只对新竹、木兰几人道:“不吃了,气得吃不下了!我得给你们夫人看看我变成什么样!”
窈窈双颊倏地酡红,把脑袋埋在李缮怀里。
新竹和木兰识相地留在原地。
…
天下大定,四海臣服,礼部用了一个多月筹备,定下五月的吉日迎李望登基。
这一日,天才擦亮,钟常侍扯着嗓子:“开宫门!”
宫门缓缓打开,朝阳落下,李望着衮服逐步登到祭台,插香祭天登基,定国号周,年号建通,追封父亲为圣。祖先太上皇帝,册封发妻钱氏为皇后,其子李缮为储君太子,谢氏为太子妃。
而后,朝廷改革逐步铺进,取前朝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组成三省,调整三省下辖职权功能,设六部九寺,沿袭九个官职品级。
新朝初立,逐一封赏,辛植封镇远侯,世袭罔替,领皇宫禁军统领,范占先封太保,身兼丞相、户部尚书数职,其余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领幕僚,纷纷封侯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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