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李缮的人狂揽新朝一半的权力,权势赫赫,风头无两,难免引起李望心腹的不满,暂不赘述。
  封后大典之后,是皇太子与太子妃册封大典,这三个月,李家人都没多少闲的时候,眨眼间,就要到灵奴的周岁宴。
  经过窈窈和李缮的几番磋商,灵奴大名单字霁,取自《高唐赋》“遇天雨之新霁兮,观百谷之俱集”之“霁”。
  后来,李缮听说《高唐赋》作者宋玉,乃传世有名的俊美男子,隐隐怀疑窈窈是不是更喜清俊书生,而非他这种。
  李缮自认自己是恩怨分明之人,无凭无据的,别平白怀疑了窈窈。
  只是往后,若他所辖的官场,出现生得清秀俊美的文臣,他一概心生莫名不爽。
  当下大典完毕,李缮和窈窈回了东宫,这也是早早修好的,周朝东宫不在宫内,只是在洛阳宫城往东,出入不走宫门,相对自由。
  窈窈坐下,新竹和木兰赶紧上前,替她摘下厚重的发冠,擦面洗脸,又递茶。
  李缮自己换下红色袍服,洗过手,就抱着灵奴,逗弄:“今日可会说话了?”
  郑嬷嬷笑说:“会了,太孙殿下前头突然蹦出个‘娘’,实实在在的叫人惊喜!”
  李缮:“来,叫声爹。”
  灵奴眼眸一转,嘴巴咂摸一下,吐了个圆圆的泡泡。
  李缮给他擦:“脏死了。”
  灵奴“呸”的一下,将口水吐到李缮脸上,李缮早已习惯了,抹了把脸:“李灵奴!又吐我口水,岂有此理!”
  灵奴扭动着身体,咿咿呀呀地想朝窈窈这边来,李缮偏不让。
  窈窈换好衣裳,看李缮和一个未满一岁的小孩争锋相对,又无奈又好笑:“夫君,快来吃饭吧。”
  过了巳时了,宫女摆上了午饭,一碟碧菜梗,一盅羊肉炖蘑菇,一碟小鸡炒脆笋,一道蜜渍桂花。
  为了早晨卯时的典礼,他俩都是空着肚子的,食物的香气勾出人的馋虫,那道小鸡炒脆笋,用到了“炒”,是王焕用铁锅改良的,更是鲜香十足。
  窈窈才说完,李缮肚子发出“咕”的一声,灵奴睁大眼睛,“咯咯”笑起来,还用腿儿去踹李缮的肚子。
  窈窈也掩唇笑了。
  郑嬷嬷把小孩儿抱下去,李缮摸摸鼻尖:“我看这灵奴不好用‘灵’字,越叫越机灵,成精了快。”
  窈窈咽下口中米饭,问:“夫君觉得叫什么好?”
  李缮给窈窈夹了一筷子鸡肉脆笋,他仔细想了想,道:“村生。”
  窈窈:“……”
  李缮自我欣赏起来了:“李村生,刚好村里生的,这名字不错!”
  窈窈低头吃东西,她还是希望李缮吃完这一顿,忘掉他这灵机一动取的名字。
  结果可想而知,李缮没忘。
  当天开始,他就这么叫李霁,李霁竟然还“啊呀呀”应了,窈窈看这可是李霁自己选的,释然了,跟着灵奴、村生混着叫。
  李霁乖时,她就叫他灵奴,不乖时就叫他村生,窈窈觉出了乐趣,毕竟,小孩儿身上多套几个绰号也没什么,反正李霁又不能说不要。
  …
  到了这年八月,临近李村生周岁宴时,一个日子也近了,就是谢姝的忌辰。
  谢姝的死讯,窈窈没有刻意避而不谈,但也从没宣扬过,到现在,除了谢姝亲近的手帕交,洛阳很多人还以为她留在南郑。
  窈窈并不想看到,有些人谈论谢姝所露出的“可惜了”的神情。
  这日早上,卢夫人进东宫,与窈窈一同去了谢家的坟茔,两人给谢姝烧了纸钱,祭拜,窈窈把李霁也抱过去了,认认姨母。
  中午,李缮和辛植在外头喝酒。
  两人也没提杜鸣,到现在,李缮还让人在崖边找寻,一直没有找到尸体的消息,他们后来也给杜鸣立了冢。
  杜鸣是孤儿,没人给他烧钱,李缮怕他在地府过得太拮据。
  辛植身子虽然好了泰半,还是留了点病根,不宜多饮酒,酒多是李缮吃的。
  晚些时候,李缮忽的问辛植:“我与你还可以吃酒排遣,我妻姐也因此事去世,我当如何与我妻说?”
  辛植说:“殿下多宽慰娘娘。”
  宽慰。
  李缮很少宽慰人,唯有的几次,都是对窈窈,但他就算微醺,也记得每次劝说的效果都不太理想。
  第一次好似是好几年前,他杀了一个萧家人,后来又有一次是杀了谢翡,知她怕鬼,才开口劝慰的。
  但每次劝慰完,窈窈脸色更差了,甚至想躲他。
  看李缮冥思苦想,辛植试着问:“殿下打算如何宽慰?”
  好一会儿,李缮煞有介事,道:“要不我就说,杜鸣托梦告诉我,他们过得很好,现在是兄妹?”
  辛植挠挠后脑,说:“要不,还是别说了。”
  李缮:“……”
  ……
  下午,李缮推了别的事务回东宫。
  窈窈正在抄写着《千字文》,以做雕版的刻本,闻到李缮身上酒气,掩着口鼻,小声打了个喷嚏。
  李缮速速去洗了个澡,换身衣裳,又用金银花水漱口,再凑到窈窈跟前:“还有味没?”
  窈窈笑了下:“没有了。”
  李缮:“我闻闻你有没有。”
  他干脆抱起她,鼻端凑过来,在她鬓发耳际到处乱蹭,笑道:“桂花滋味的。”
  窈窈趴在他身上,也闷声笑着,待两人静下来,窈窈听着他搏动的心跳,缓声道:“逝者已去……愿杜将军来生安好。”
  李缮愣了愣,他抱紧了怀里的人,一时喉咙微堵,又勾起唇笑了笑:“嗯,妻姐也是。”
  窈窈轻轻阖眼。
  东宫不比从前的所有府邸,屋外栽种了许多繁花草木,倒影在窗户上,绰约绮丽,外头有风吹过,就发出娑娑之声。
  李缮怀抱暖热安稳,窈窈渐渐有了困意,却
  听外头有人脚步匆匆,她们压着声说话,尽力按住动静,还是把窈窈惊醒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
  李缮皱眉,示意屋内候着的新竹:“去看怎么回事。”
  新竹出去了一下,很快领着大宫女芷心,和两个小宫婢进屋,两个宫女哭丧着脸,新竹也有些焦急:“娘娘,智郎不见了!”
  自打搬进东宫,智郎有了自己住的小屋子,但是它愈发不爱动,有时候还不怎么肯吃东西,窈窈身边延用的都是旧人,唯独在智郎的事上,调用了一个大宫女、两个小宫女看护。
  芷心是从前宫女,因为擅长养犬,在当年萧太尉发动的宫变里,躲在奇珍兽园,留下一命。
  她紧张地说:“回殿下,今早智郎起来走了几步,我一直看着,后来我调给智郎的药,我一直以为是若心几人看着,方才才得知,它很早就不见了。”
  小宫女若心两人哭哭啼啼,磕头:“殿下,娘娘,我们以为狗在芷心姑姑那里,我们错了……”
  那便是很早的时候,智郎就走丢了。
  窈窈呼吸一紧,攥住了李缮的手指。
  李缮扶着窈窈坐起来,他斜睨了一眼照顾智郎的几人,三个宫女皆瑟瑟发抖,李缮冷声:“来人,快去找智郎!”
  洛阳城内,很快不少人知道东宫出动了禁军,士兵小步跑在路上,似乎在找什么。
  有些胆小的官员,生怕自己摊上什么坏事,赶紧躲回家。
  东宫这一找,就从日头正盛找到了日头西斜,窈窈几次看着手里的千字文,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她眼睫低垂,手指抵着太阳穴。
  李缮刚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妻子唇色泛白,双目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刹,他心情像是一张好好的纸,被人揉皱成一团,就算能展开,也有七七八八的折痕。
  听到脚步声,窈窈连忙起身:“夫君……”
  李缮说不出他找不到智郎的话,一个下午,整个洛阳城的白狗都被搜罗出来了,但无一是智郎。
  也有人见过智郎的身影,但是就是找不到。
  看他目光闪烁,窈窈也知道了,她缓缓坐了下来,轻笑了下:“智郎今年,十三岁多了,不知道它会去哪儿。”
  芷心说,感知到自己即将老死的小狗,会自己出门,找个地方等着去世。
  李缮想起小狗那无害的目光,、心里也沉了沉,他坐在她身侧,环住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十三年,智郎在窈窈的人生里,占据了超过一半的分量,而在谢姝的忌日里,它选择默默地离开。
  他该怎么说?李缮脑海里涌动着一个个念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行,太冷漠,但若是他对辛植说的那样,辛植都说不合适。
  为什么偏偏它要今天走?
  李缮宁愿是自己犯错,那他还能道歉,还能剖白,让窈窈心情好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轻轻“嗒”的一下,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到了李缮手背上,顺着他手背青色经络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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