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婆虽是天阳观女道宫的道长,却也干一些拉皮条的勾当,所认识之人十分杂乱,三教九流皆有。
她清楚那老妪的目的,还把人往女道宫引,究其原因,其一是天阳观事做绝,不让女道宫赚香客钱,她与天阳观有龃龉,恨不得天阳观得罪李家,借李家的手拆掉天阳观。
其二则是,她前几日收到悬赏,只要杀了谢氏,就有十两银子。
正愁遇不到谢氏呢,机会就送到眼前,叫道婆欣喜不已,直道祖师爷保佑。
只是,临了要杀窈窈时,道婆犹豫了,她做了那么久皮肉生意,见过的女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都不如谢氏一分一毫。
这样的美貌,换十两黄金绰绰有余,甚至献给高官,可以博取百两黄金!
与之对比,道婆当然看不上杀人的十两银子,既然都是得罪李家,她不怕干票大的。
李家人一定以为她会尽快出并州,她打算带着窈窈在山上躲起来,等李家人以为谢窈窈死了,再瞅个机会出并州。
窈窈知晓,她不能光让人往山上拉。
她老实走了片刻,瞅准一截地上的断木,用力踩上去:“嘶……”
道婆回头瞧,窈窈泪光闪烁:“我、我崴到脚了。”
道婆说了声麻烦,跛脚美人就没能卖那么高价了,她隔着鞋袜摸她脚踝,还好不算大事,催着她:“快点走,到了山上就有药了。”
窈窈却走得却越来越慢,道婆快没耐心时,窈窈面颊微红:“我想更衣。”
道婆:“就在这儿。”
四周虽有树木,却与露天无疑,窈窈露出的抗拒,
并不作假,她这辈子从没在野外更衣过。
她求到:“好婆婆,烦请找个矮一点的草丛,我对这儿一点都不熟,能去哪儿呢?若要乱跑,只会叫野兽吃了,我只能靠您了。”
道婆已经对窈窈起了疑心,可窈窈求得真切,加上她从刚才表现的顺从,她只要把绳子牵着,能叫她翻离了手心?
终是不情不愿答应了。
百步开外就有一片草坡,窈窈走到那,又不动了,只用一双水眸看着道婆,道婆忍不住骂了句,转过头不看她,一边道:“快点!”
道婆还拽着绳子,窈窈看了眼草坡,咬住唇,整个人跳下去,往坡下滚!
滚落的劲很大,道婆一个不察,险些被带下去,下意识松手,只能看窈窈滚下草坡,大骂:“不要命了!”
……
“将军,这边也有稻草!”
杜鸣拿起地上打成一捆的稻草,递给李缮,李缮果断下马,他看向山中,道:“进山搜!”
山上不好骑马,乌压压的士兵如滴墨入水,朝山中各个方向摸排,李缮带着的这一队,更是他的亲兵精锐,那道婆会的,他们更精通。
“这里有脚印!”
一个士兵指着地上,李缮蹲身用手掌当尺量,鞋长比他一拃还要少,这不会是高壮的道婆的鞋印,而是谢窈窈的。
鞋印踩得重,底下泥土还有点新鲜,她们离这儿不会很远了。
李缮咬了下后槽牙,随手擦去那个足印,又一挥手,众人放轻声音,继续摸进。
突的,不远处一个士兵道:“什么人,站住!”
躲在灌木中的道婆是在搜寻窈窈的时候,突然听到动静,想偷摸离开,却没能成,气得小声骂了一声。
既然被发现,她撑开身上一把八卦伞,喊到:“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少夫人!”
她底气充足,就像伞后,将军夫人真被她劫持了。
离得远,士兵们不确定,况且要活捉道婆,伞后什么也看不见,若万箭齐发,把她射死了也不行。
他们犹豫着,道婆趁机撑着八卦伞,缓缓后退。
李缮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眼底发沉,抬手,跟身旁的弓箭手拿弓箭,弓箭手忙双手将弓奉上。
这不是李缮惯用的弓,他缓缓扯了两下弓弦,试手感。
“噌”“噌”。
弓弦弹动的声音,传到道婆耳里,微弱,去也犹如天雷,恍若催命之音,她彻底慌了,又喊:“不准乱动,否则我……”
李缮:“虚张声势。”
一道箭矢破空而出,“刺啦”一声,穿过太极八卦伞面伞骨,伞脱落了,那伞后果然只有道婆一人。
道婆疼得大叫一声,原来那箭还直直刺入她手心,力道之大,竟将她贯到地上,箭矢扎入泥地里。
李缮放下弓,其余士兵立刻上前,为防道婆自尽,锁住手脚。
杜鸣问:“少夫人在哪?”
道婆:“她自己滚下坡道,摔死了!”
李缮目光一沉,杜鸣赏了她一巴掌,他便不再管这道婆,朝这一片山崖走去。
能在路上留那么多信号,谢窈窈理应是躲起来了。
士兵四散寻人,李缮看这儿没有能隐蔽身形的东西,便迅速略过,继续往深草处探,踩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草丛,走了片刻,忽的发觉前面的草有被轧过的痕迹,他单膝蹲下,拨开那草丛——
迎面一只穿着白绫袜儿的脚踢向他心窝,李缮反应极快,攥住了那只脚。
窈窈双手被绑着,上半身趴在地上,只有脚能动,便用力踢踹挣扎。
李缮:“别踢了,是我!”
听到这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她蓦地一愣,抬起头,此时她衣上全是草屑,发髻全乱了,面颊白皙到近乎透明似的,一缕头发黏在她脸颊上,美得狼狈而脆弱。
李缮眯了眯眼。
她羽睫轻颤,迅速眨了两下,隐去眼底湿意,声若蚊蚋:“脚……”
李缮这才发觉,他一直钳着她的一足,她的鞋子不知道丢到哪儿了,他甚至能感知到她袜下的脚趾轻轻蜷着,努力收回。
而她的脚掌窝在他手心,果不足他一拃长。
第12章 该心虚的人是他
…
李家女眷巳时末遇刺,不到未时,消息才刚传出去,就抓到人,也把少夫人找回来了。时间上,不算丢并州军的脸。
不过,抓人救人只是开始。
并州牢狱建造在官衙下面,墙壁左右插着火把,烧得牢中十分干燥。
李缮沉着脸,踩着沾了泥土、汲了不知是血还是水的鞋底,往牢狱外走。
一旁,杜鸣拿着画押的证词,心内后怕,那道婆在女道宫做不正当生意,本是想杀少夫人,因少夫人容貌起意,少夫人才躲过死劫。
根据道婆的指证,他们捉拿了买凶者,那是个官话口音的,一开始喊冤,后面伺候了点手段,那人才肯承认,他是萧家门客,是萧家想杀了李家少夫人。
此举意在破坏谢李联姻,如果谢家女在并州被戕害,不管是不是李家做的,都是李家的责任,能把李家逼到谢家与世家对面。
谢家若女儿枉死,再无反应,还巴着李家,只会遭世人唾弃,刚起复便又跌到谷底。
衙署内,李望拍桌,拧起眉头:“又是萧家!”
李缮一哂,并不算意外。
李萧二家的矛盾,可追溯到五年前的上党一战,当时李望李缮靠军功,成为萧太尉手下将领。
胡人侵入上党后,萧太尉本想作壁上观,等上党造成不可逆的损失,朝野震怒,彻底拔掉谢家,再入局吞下上党。
可惜当年给李家送令的军吏“迷路”了,军令不达,李缮早已率兵救下上党,在萧家看来,就是李缮抗令不遵,独吞了上党一战的成果,李萧从此结下梁子。
这几年,李望不愿得罪世家,屡屡要与萧家缓和,可惜萧家并不乐意。
这也是李望最终选择谢家联姻的直接原因,他想融入洛阳世家,联合对抗萧家,远比单打独斗好。
李望明白,儿子与自己道不同,不过事已至此,李缮也不似之前冷言冷语,只问李望:“父亲,那老妪招了没?”
道婆受萧家指使是一回事,但如果没有老妪要杀谢家人,她也没能那么轻易得手。而一个疯了的老人,定是有人到她跟前煽动,她才知道要杀谁。
泄露消息的人,不能就这么放过,此时抓到萧家的棋子,李缮被扫了面子之恨,还不能解除一二,他势必刨根究底。
李望道:“老妪已疯了几年,话里话外只有战死的家人,再者,她本就是悲剧一桩,亲眷全死在五年前,若再对她用刑,那不是人能做的事。”
又说:“去看看你母亲,她也受伤了。”
李缮不是要让父亲对一个老妪动刑,实则他心里早就有人选,天阳观之行是林氏所荐,十有八。九是她。
李缮最恨暗地里做小动作的人,把他当傻子瞎子,以为没有证据就安然无恙。
只不过,林氏是父亲手下林副将的姊妹,这么几年,林副将兢兢业业,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李缮都喊一声林叔,若处理不好,会寒了人心。
李缮目露思索,从来他要料理谁,就没失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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