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实他也不想去宫里,每次去了有那么多的规矩等着,人拘束了,倒不觉得轻松。
  出了府门,他一径向西去,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想寻个人少的去处,独自待一会儿。
  才过了闹市,到了西峡桥畔,此处是离闹市最近的一处风景,他心烦时,常到这里来舒缓心情。
  还未来得及下马,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桥畔。因距离不近,她并未发现他。
  他没料到还能在这里遇见,怕尴尬,本想一走了之,谁知那匆忙的一瞥,他发觉她似乎同以往不一样。
  那身影背对着他看着湖面,湖水是平静的,但她的背影却无端起了波澜。
  她好像在哭。
  林长宴不动声色地看着,心想,若是西宁王知道她此番并未完成任务,怕是也要怪罪她吧?
  难不成,今日在西峡桥边偶遇,也是她的算计不成?
  才想到这里,她像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冷冷地回身一瞧,脸上的泪痕都没来得及抹去。
  林长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但还是被她看到了。
  她一言不发,只是抬起步子来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
  林长宴倒愣住了。
  在他记忆里,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暮雪烟。
  之前的暮雪烟是灵动活泼的,即便哭起来,眼中的眸光也带着惹人怜爱的委屈骄纵,可今日她的眼中只有一个情绪,那便是了无生趣。
  “你且站住。”他下意识地唤她。
  她停下脚步,但还是用背影对着他。
  “王爷有什么事?”声音也是一样的清冷。
  林长宴顿住了——他其实没什么正经事要叫住她。
  暮雪烟回过身来,冷笑道:“是下属戏耍我不够尽兴,还劳动王爷您亲自出马?”
  林长宴觉得摸不着头脑,分明是她自己撞上门来寻求帮助,昨夜荣王府忙了一宿,终于配好了解药喂她饮下,她不仅不心存感激,还出言讥讽,却是为何?
  暮雪烟看着他的脸,忽然回忆起昨夜一些零星香艳的片段来。
  旁的都忘了,唯独林长宴这张脸在她记忆里镌刻极深,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颗黑痣,这颗黑痣曾在她身上流连,这总不会记错。
  看着她冰冷的神情忽然回温,甚至还微微发红,林长宴猜到她忆起了昨夜的事,忍不住又想起昨夜之事来。他不想叫她看出自己的窘迫,便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道:“你记起来了吧?昨夜你中了春药,慌乱地跑到荣王府来,还是本王替你解开的。”
  此话到暮雪烟的耳中,却变了味道,被她错会成了其他意思。
  “卑鄙,无耻。”她的神情羞恼万分,就像被一只恶狗咬了:“呸。”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反身回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正式通知王爷,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做什么探子细作,即便那劳什子毒药再厉害,我就算疼死,也不会再回来了。”
  林长宴愣了半晌,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不留情面地辱骂,可回过神来后,她已经走远了。
  他气笑了,这小女子当真是胆子大。
  算了,今日懒怠与她计较。
  暮雪烟一气之下,直直行走了几里路,肚子饿了,眼前虽是一片闹市,可她不知道自己在何方,只好忍着饥饿,先问了路。
  仔细想想,还是要先去西宁王府拿自己的行礼,同戏班中人道个别。
  同他们在一起的时日虽不长,可一想起同在一起登台的情分,想到阿云娇憨的面容,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没办法,要怪就该怪自己,谁叫自己之前闯了那么多祸,如今她一人已是无法招架,更别说还要顾及整个戏班。
  她站住脚,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去街边的包子铺里买了两个包子,找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暂且歇脚。
  才啃了两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对皂靴。她抬头一瞧,来人用黑纱蒙面,十分神秘。
  见她抬头,来人眼中凶光一盛,下一刻,带着锋芒的薄刃凌空而来。
  好在她提前有了不祥的预感,此人一出手,她便下意识地偏头躲过了,匕首插在身后的墙上,有寸许深。
  她站起身来,向巷外仓皇奔逃。
  此时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把命丢在这里。
  可身后已经传来了呼呼大作的风声,那个人追上来的速度极快。
  随着那人的步伐,他手中的匕首更快,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的刺痛,随后便浑身一软,栽倒在地上。
  到处是泥土的气味,她被呛得咳嗽起来,挣扎着抬起头一看,那人已然站在自己身后,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暮雪烟知道,他面上一定带着得逞的笑。
  她今日是非死不可了?
  “壮士。”她艰难地伸出手来,阻止他继续靠近:“你要钱财,我可以给
  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她自己也知道这求饶苍白地可笑,可她还是想挣扎一番,哪怕她最近过得这般糟糕。
  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坚持什么。
  那人不语,仍旧走上前来,将她背上的匕首插得更深。
  她没想到此人这样心狠手辣,钻心的痛席卷而来,她开始口不择言地说道:“你杀我没关系,可我的朋友一定会替我报仇,你幕后之人也一定不会善终!”
  或许是这话起了效果,此人忽然停住了动作,随即将匕首猛地拔出来,转身向后严阵以待。
  暮雪烟疼得咬紧了牙,这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抬起眸子,隐约看到两个黑衣人站在这个杀手身后,片刻,他们三人战成一团。
  暮雪烟支撑不住,头歪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
  “雪烟,雪烟?醒醒,别再睡了。”一阵急切的呼唤把她从昏睡中喊醒。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陌生的布置。
  眼前是陌生的一男一女,都身着黑衣,身形像是方才与杀手对峙的那两人,女子大气飒爽,男子清秀腼腆,两人都面带焦虑,守在床边等她醒来。
  喊她的女子见雪烟醒了,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来。
  “别急着说话,先把药吃了。”她从男子手里端过一晚散发着苦味的药来。
  暮雪烟直摇头——她不能随便遇到两个陌生人就贸然吃他们的药。
  “快吃啊,解毒的,你不想要命了?”女子急了,拍了拍暮雪烟的肩。
  男子冲女子摇头,低声说道:“姐,你不能这样对她,她还有伤呢。”
  第5章 第5章旧识
  暮雪烟仍在虚弱中,几乎无法开口,只能静静地听着这两人对话。
  他们似乎与自己很熟,什么话都不避讳,直当着她的面讲。
  女子将药放在一旁的桌上,叹息道:“好不容易找到了,成了这副样子,一点武功都没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姐。”男子有些过意不去,替她解释道:“没准雪烟姐是在隐藏实力,她最擅长真真假假的这一套。”
  “胡说。”女子回头呵斥道:“什么任务这样神秘,竟然不给咱们两人知道?更何况,你见过她哪次失踪过这么久?最多不过三五日就回来了。”
  “她一定是着了什么人的暗算了。”女子担忧地向床上瞥了一眼:“我总觉得她的神智也不对,刚才她看我们两个,竟然像不认识一般,真是奇怪。”
  “喂,暮雪烟。”她走到床边,踢了踢床腿,毫不客气地问道:“我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看着暮雪烟又是茫然地摇摇头,她长叹一声,低声说道:“完了,她傻了。”说完,便垂头丧气地出门去了。
  留下的男子不死心,走上前来蹲在床边,试探性地问道:“雪烟姐,你不会不记得吧?你只是不舒服,不想说话对不对?”
  “我叫天冬,我姐叫云华。”他怀着期待的表情问:“想起来了吧?”
  暮雪烟还是摇头,他的神色终于像燃尽的灰团,慢慢失去了光泽。
  “姐!她真傻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抱怨,屋门也被重重带上了。
  暮雪烟环顾四周,见装饰略显寒酸,应当是某个地方的偏僻客栈,甚少有人来住,周围十分安静。
  门又开了,姐弟两个都带着沮丧的神色回来,云华撸起暮雪烟的衣袖,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诧异道:“奇怪,她的脉象上看不出什么来。”
  天冬端起桌上的药,温言劝道:“雪烟姐,你先把解毒药吃了,没有坏处的,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同你解释。”
  暮雪烟见两人并不像坏人,便点点头,由着天冬一勺一勺地喂了药,便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守在一旁的云华见了,忙搭了把手。
  “祖宗,你可算醒了。”云华抬起疲惫的双眸:“你都睡了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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