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89节

  风雨无形,再全力以赴,也穿不透恢宏的殿宇。
  清浅的声线丝丝缕缕地送过来,让漆陶顿了步子,怔怔看着眼前的纱幔失力垂落。
  “因我亦不知,真正想知道的,到最后,究竟会是什么。”
  荡荡悠悠,满室阒静难消。
  之前以为,前世姑母是因王夫人之死过于悲痛,以致本就强撑的心力猝然溃散,华发骤生。
  可昨日到今日,她一直在等,等姑母召见王夫人,却始终没有等到。
  若换成她与菁莘,甭管之前有了什么龌龊,一方危及性命时,另一方万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便又不明白了,不明白前世究竟为何。
  难不成,真是什么生时决绝,阴阳相隔了才幡然悔悟的戏码吗?
  这种戏码,怎么看,都不可能在姑母身上发生。
  当真在意,姑母绑也会把人绑来相见。
  可若前世不是因为王夫人之死,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让姑母这般睥睨天下之人,连面上的体面都维持不住,短短几日,便如同抽筋拔骨,抵挡不住地心碎成殇?
  那日惨白的日光下,鬓边华发如霜,华服因消瘦显得空空荡荡,看见她时漫开笑意,伸出手。
  芫儿,来。
  萧芫兀然闭眸,呼吸轻颤。
  难抑的悲意从四肢百骸涌来,湿了黑浓的长睫。
  一个人,一双眼,所见永远只有眼前的一隅天地,总有不知之事,总有无力之时。
  一点点蜷起身子,双手抱住膝盖,唇被咬得发白。
  可行差踏错的代价实在太大,她真的,一点儿都承受不起。
  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刻都被拉得极漫长,好像时光的洪流短暂停了,化作密集的鼓声,让人心底发慌、发冷。
  直到这鼓声真的响在耳边。
  “娘子!”
  “娘子,王夫人请求拜见太后。太后应允了。”
  萧芫霍然起身。
  “可是已经入宫了?”
  丹屏:“奴婢的脚程更快,王夫人那边现下刚过了含元门。”
  含元门,那便不远了。
  慈宁宫居于皇宫中轴之上,过了御前,最近的便是慈宁宫。
  萧芫本想抄近路过去,可又觉得万一能在宫门口碰上呢。
  又转过路去,可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宣谙姑姑已经守在殿外,不让任何人进去了。
  萧芫磨了许久,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让姑姑徇了回私,一个人偷溜了进去。
  小心翼翼挨着墙边儿走,绕过一个又一个花案摆件,绕得烦了,索性光明正大地往中间去。
  真是,也不知道之前为何执着地将姑母的慈宁宫都摆上这么多花,整得现在拌自己的脚。
  挑挑拣拣选了个绝佳的隐蔽位置,隔着两扇屏风一个落地罩,侧面却是通透的,恰好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四下看看,离周围的东西都远些,免得不留神带倒了。
  凝神细听,断断续续的都是王夫人的低泣,零零总总说了些所谓当年之事,半晌没绕到正题上。
  还是姑母没了耐心,直接以命令的口吻。
  “往事已矣,你以先帝旧事求见予,予也应了,如此,不必说不相干的。”
  王夫人声音顿住,隔了好久才再开口,“果然,萧忆清还是当年的萧忆清,我早该知道的,知道你从不是沉湎的性子,只是总忍不住奢望。”
  长长一叹,“罢了,是我多言,本不该说这些的。”
  柔软的嗓音,对姑母说话的语气却与萧芫先前所想并不相同,多了筋骨与通透。
  太后哂然,“你亦不曾变。”
  王夫人:“但萧娘子所说,我却是信的。你再强硬,也总有一份柔软在,哪怕经年未见,你也不会希望我出事。”
  太后并未应声。
  萧芫听到此处,蹙起了眉。
  王夫人的话渐带上了死寂与自嘲。
  “是我放弃自己,想着那般囚困在后院,像个笑话一样地活着,不如早些解脱。”
  太后:“我当年说过,王太傅,并非良人。”
  王夫人凄恻地笑出声,“是啊,你说过,可我却没听,活该自食恶果。”
  “当年,我和端阳一同与他相识,那时他还不是太傅,君子如玉,一见倾心,可哪知道,到头来,会是坟墓呢。”
  “现在想想,许多事当年便有了征兆,我与他相见,每每都是端阳牵线,我对她深信不疑,蠢得可怜。”
  哀戚刻骨,渐渐激动。
  “忆清,我能如何啊。我这一生就像个笑话,被她端阳玩弄在股掌之间!
  事情捅出来,让旁人看着,看着我被她害到这般地步,还要替她养孩子,养她和我夫君的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吗!”
  萧芫睁大眼,电光火石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王涟懿,竟是端阳大长公主,和王太傅之女!
  第77章 往事
  怪不得, 怪不得王涟懿说她本不比任何天潢贵胄差。
  怪不得一直以来她总和清湘作对,清湘出事,她那么开心, 还突然有了那么上好的首饰。
  怪不得这么简单的案子,却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因为,那可是大长公主啊。
  算起来,当年苟合诞下王涟懿之时, 她还未出降给平昌侯。
  下毒事小,可若撕下这层遮羞布, 那么所有人,都会不得善终。
  但再想隐瞒,随着这句话出口,也再隐瞒不住了。
  王夫人声音低下来,破碎不堪,“尤其是……你。忆清, 你会如何看我啊……”
  太后的声音亦起了波澜,可依旧冷静, 冷静到有些残忍。
  “所以, 当年你不惜与我决裂,也执意要嫁给他,结果, 倒成了端阳苟合生子的遮羞布。”
  “后来膝下一直无所出,王太傅却并未纳妾,与你之间也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伉俪情深, 你才发觉不对。
  深究之下, 你得知了王涟懿的身世,没遮掩住让她察觉, 她便起了谋害之心。”
  一声闷响,似是王夫人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皮肉扒开,露出千疮百孔的肌骨,她笑了一声,“是啊,这便是我这二十年来,执迷不悟的下场。”
  “但萧忆清,我所知道的,并非仅仅是端阳与他。”
  萧芫听着,心渐渐提起。
  太后:“就是所谓先帝旧事?”
  “是。”
  “我原本想,就将这件事带到地底下去,但终究还是不忍心。
  萧忆清,我已经够可笑了,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被人蒙在鼓中直到老死,活得可笑又可怜。”
  萧芫咬唇,捏紧指节,往边上挪了几步。
  浓重的不祥漫上心头,她全力克制着,才忍住没冲出去打断。
  太后曼声,“你又怎知道,我一定会在意呢?”
  王夫人:“你会在意的,因为这,本就是你最在意之事。”
  最在意之事?
  萧芫不明白,姑母的最在意之事,不就是江山社稷吗,最多再加上她和李晁。
  什么先帝,不就是姑母摄政的一个媒介。
  先帝薨逝这么多年,她从未听姑母提到过什么思念之类的话。而且先帝有那么多妃子,姑母若是真心的,哪里能容忍得了。
  本来便是,先帝本事没姑母大,身子又不好,若没有姑母,他能算得了什么。
  外头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萧芫回头,这边离殿门口太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映在窗上,凝神细听,又没什么声音了。
  王夫人接着道:
  “我是无意中得知。”
  “当年乾阳老王爷作乱时,先帝病危,你正好身怀六甲,可就是这般内忧外患,你依旧能游刃有余。”
  “但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怕,不仅仅是前朝臣子,也不仅仅是后宫妃嫔,这些怕的人,也包括缠绵病榻的先帝。”
  太后一直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听着。
  萧芫都能想到姑母面上的神情,平静、威严、端庄。
  哪怕泰山崩于前,也依旧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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