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88节
闻言谨声回禀:“王太傅已经醒来,身子并无大碍。今日之案,儿臣已经全权交给大理寺卿江洄探查,此案并不复杂,想是至多后日,便会有结果。”
太后颔首,未置可否。
须臾,李晁抬眼,黝黑的瞳眸囚困住跳跃的烛火,看不清喜怒。
只声线有些艰涩。
“母后,芫儿提议将王夫人单独安置,儿臣准允,就在大理寺客院内,且派了三人专门照看。”
提到萧芫,太后指尖顿住,神色有了变化。
缓缓舒了口气,语气中含着几分疼惜,几分轻叹。
“芫儿这是顾念着予呢。真是个傻丫头。”
李晁在心中重复着,每一个字都沉沉地往下坠。
自听到言曹禀报后如堵的胸臆,此时方渐渐漫开闷痛。
母子二人又商议了几桩政事,皆与边关走私有关,夜渐深了,几封旨意也有了思路,李晁躬身告退。
慈宁宫的大门在身后合上,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行至颐华殿外。
泠泠月华与晕黄的宫灯交织,迷离似琼楼玉宇坠入凡尘。
他久久望着,望着那高高飞檐下,静静悬挂的鸳鸯百转灯。
思绪飞至佛寺中,飞至姻缘树下,三生石前。
竟有些后悔。
后悔只许了三生,后悔远不够虔诚。
那时,他将与她白首不离,甚至倾心相许皆视作理所当然,觉得这些不过迟早之事。
过往所立的一桩桩丰功伟绩,度过的一重重几乎不可能的难关,予他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傲然。
他知世人眼中,他是千载难逢的圣明君主,也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所以他以自身所秉持为至高至尊,坚持以自己的想法要求她,教导她,甚至全然不顾她愿与不愿。
那时,他最怕的,是她不懂他为帝开创盛世的野心,不懂他在朝堂上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深意。
最不想的,是她小看他的本事。
他想成为她眼中,世上最厉害最厉害的郎子。
直到,那将要失去的,刻骨铭心的痛。
他才知原来与她相比,他过往所有的那些坚持,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是他本不该的自傲,乃至自负。
就算是历史上的千古明君,也是谦逊为人。他与那些君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微毫。
尤其,于情之一字。
眼前仿佛又见她的面容,张扬的,欢乐的,平静的,苍白的……最后,是窝在他怀中的睡颜,懵懂似初生,唤着,晁哥哥。
芫儿,芫儿……
心底千遍万遍,道着悲欢喜乐,道着患得患失。
猝然闭眼,长长吸气,转身,声寒似箭,鹤唳肃杀。
“去传江洄。”
第76章 真相
翌日, 依旧是艳阳高照,只是天灰蒙蒙的,空气中仿佛总有一股水汽, 热得人胸口发闷。
这样的天气,打扇都缓解不了几分,直到冰鉴抬进来,习习凉风拂动纱帘, 才觉着好些。
萧芫倚窗而立,蝉翼般的绫罗裹着曼妙修长的娇躯, 似透非透,如同染了华光的云雾,绚烂而朦胧。
于张扬明亮中诉着浅浅的忧愁,极静,也极美。
柔顺的广袖垂委,与裙裾相叠, 微晃似潋滟的水波。
不远处书案上卷册胡乱堆叠,一如主人繁乱的心绪。
分明庶务加身, 宫中六局需她审阅拿主意的不知凡几, 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娘子。”
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萧芫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案角错金博山炉中熏香袅袅而起,缠绕临身, 又倏而荡开,溢散消湮。
她没有回头。
“还是没有消息吗?”
漆陶走上前,缓声:“正审问呢。”
“此案算是桩经年旧事, 想来牵连不少, 不办成铁案不会轻易呈堂,就算是给圣上的密报, 估摸着也得明日了。”
“审问?”萧芫唇齿间噙着这两个字,轻嗤,“已过了一日了,这三个人,竟没一个愿说的吗?”
“娘子……”
漆陶眉间凝着担忧,欲言又止。
娘子之事,她本不该置喙的。
可看着娘子从一开始借与老太医的关系,派人往王夫人处照看,到应王娘子之约亲自过府,再到下毒之事推波助澜……不断地,为了太后殿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强硬。
她是真的心疼。
亦想劝解。
劝解娘子,有她们,有圣上,有太后……起码,莫要如此一人背负。
又终究未溢于言表。
她本应,只为娘子想做之事筹谋。
抿直唇线,眉梢轻睇,看向侧后方的丹屏。
暗含沉凝与命令。
偏无一丝锋芒,醇厚包裹着可靠与心安一同送予,只要遵循,便可纳取。
漆陶的柔润,乃至软弱,都只在她的娘子面前。
她会因娘子的痛楚泣不成声,会因娘子出事红着眼眶担忧焦急,娘子好了,她会喜极而泣,扑上去哽咽地道一声,可吓死奴婢了。
可除此之外,她是未来中宫皇后的贴身女官,威风凛凛,办事手腕与太后身边的宣谙姑姑如出一辙。
恩威并施,阖宫上下,心服口服。
是萧芫手中,最利之刃。
丹屏上前一步,“娘子,让奴婢去吧。”
漆陶:“娘子,丹屏不比奴婢,出去便是代您之言,命她去大理寺,就算旁人说起,也好找由头遮掩。”
“且丹屏功夫好,大理寺审问不出无非是不敢轻易动刑,又一时无法从他处取得实证,只能僵持。”
“只要能用您的手令进去,自由千百种法子,不伤身子,又能让人开口。”
宫中阴私,她们不用,不代表不知不会。
必要时候,何拘小节。
萧芫回身到案前,低身,深深陷在坐榻里,手肘抵上靠引,玉粉的指尖轻支着额角,眸光似幽雾倾垂。
其实……她之前动过这样的念头。
甚至早在去王家之前。
不止对王涟懿,还有王夫人,顶多,手段会温和些。
只是到底有所顾忌。
冒然出手,引他怀疑,也引姑母怀疑。
为了区区一个下毒的案子,实在没有必要。
抬眸,睃向丹屏:“你去大理寺,替我盯着王夫人。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归根到底,王涟懿之母为何人,王涟懿究竟为何下毒,是否真的出于所谓秘密杀人灭口,萧芫并不关心。
尤其此刻所有人都在大理寺掌控之中,王夫人不可能再有危险,那么,不如以逸待劳。
只有王夫人的动作,才有可能波及到她在意之人,之事。
丹屏应下,转身离开。
纱幔一重重落下,天光终于转暗,有了风雨欲来之势。
这样的天气,若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也好。
“娘子。”
“您为何要如此……迂回呢?”
漆陶的声线一如这天色,晦暗不明。
窗棂扑进来愈浓的水汽,书案上卷册书页被吹得哗啦啦翻开又合上,墨迹跃动着,像一条条灵蛇一闪而过。
被一只手轻巧摁住。
风将冰鉴的雾压到了另一头,纱幔腾起,洇出一片深色。
萧芫起身,缓步越过,窗棂在身后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