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鹤 第17节

  姚晓晓举起手边的微单晃了晃,主动凑过来说:“小鱼,我特意借了相机,一会儿咱们班合完影,我们再去操场互相拍照。”
  孟臾点点头,笑着答应,“好。”
  下午四点整,视传专业全体学生在学校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前集合。
  “看镜头,三,二,一。”
  随着漫天飘飞的学士帽落地,孟臾四年的大学生活也即将落下帷幕。从成年开始,她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但吊诡的是,当这天真的快要到来时,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是爱他的,所以不舍得了吗?
  孟臾不确定。
  她将姚晓晓传过来的照片,认真挑选了几张自认为还满意的,发给谢鹤逸。
  没过多久,这位原本一整天都不怎么看手机的人竟然破天荒地回复了微信给她,很简短的两行:
  「学士服穿回来」
  「我帮你脱」
  孟臾轻而易举从文字脑补出他四平八稳的语调,进而拆解出他的暗示,亦或是明示。这些日子,应该是顾忌她身上还有伤未痊愈,他极度克制,到今日大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爱与欲望总是如影随形。
  她闭上眼,仿佛看到情欲的深海暗潮汹涌,她的灵魂飘荡其中,亟需寻求依托。
  孟臾不再迟疑,找借口拒绝掉晚上的聚餐,直接出校门,打车回谢园。
  孟臾穿着那件学士服的袍子,沿着谢园的廊道一路走进去。
  夕光晴好,池里的荷叶亭亭玉立,叶上生莲、莲接着叶。
  孟臾攀着楼梯刚到二楼,就看到书房屋门开着,雍容的香雾散出来,连带着那一道颀长的影子。素色真丝衬衣反射出柔软的光,谢鹤逸半挽着衣袖,小臂肌肉轮廓紧致,手下在画一幅工笔花鸟,已经完成了大半,笔锋戕厉,线条瘦硬。
  听到动静,他不再继续,搁下笔管,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擦手指,“回来了?”
  孟臾走上近前,没有开口说话,谢鹤逸周身还带着隐约墨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的目光一路向上游走,扫过他颈间凸出的喉结,然后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她依然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片刻过后,蓦地垂下眼睫。
  这一垂眸不得了。
  睫毛混着水光潋滟的眸子自上而下划出一道弯弯的弧度,眼波横出来,好一个欲拒还迎,谢鹤逸几乎要被这陌生的、新鲜感十足的孟臾弄到难以自持,他迅速而热切地抚上她的腰侧,上下逡巡打量她,淡笑道:“孟臾,你今天,很不一样。”
  大学毕业这个节点于她而言这么特别吗?他的洛丽塔仿佛一夕之间就从女孩儿长成了女人。
  孟臾看得出他眼中显而易见的兴味,继续加码,压低声音问:“脱吗?”
  谢鹤逸一怔,随即被她逗得忍不住笑起来。
  印象中,孟臾甚少有这样主动撩拨他的时候,应该说……从未有过,不仅撩,还是胆大包天使出浑身解数的撩。谢鹤逸自然是要回应的,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让其毫无缝隙得贴近自己,孟臾轻声嘶了下,后肩背随着他的动作不合时宜地痛起来,就听他似乎有些紧张,哑声问:“我弄疼你了?”
  孟臾明显感觉到谢鹤逸原本收紧在自己腰间的小臂松开寸许,但还不够,她的手主动攀上他的肩,嘴上却小声强调道:“嗯,你抱得太紧了。”
  谢鹤逸低眉,看见她忍痛的眸光水汽弥漫,湿漉漉的我见犹怜,松开些,再松开些,低声保证:“我小心点。”
  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接着回答她上个问题:“先不脱,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一面轻笑着调侃一面吻她,双手近乎郑重地捧着她的脖颈,仿佛进行一项细致的活儿,在画他的工笔画。点墨、起笔、描线,一步比一步更用心。
  工笔花卉动用赤橙黄绿这样的大色系,明明是喧腾热烈的,却讲究个画出静物的寂寂无声,好比这个吻,带着谢鹤逸堆积已久的欲火,却有度得好似用尺描过线,端正得犹如一篇小楷心经。
  这个前戏掌握得太有分寸了,孟臾一边沉溺一边还在想,他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矛盾体,越疯狂越克制,当然也有可能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越克制越疯狂。
  漫长而激烈的吻打开了欲潮的阀门,进而一发不可收拾,谢鹤逸将孟臾身上那件脆弱而宽大的学士服整个剥脱下来,露出白衬衣和短裙来。他们唇贴着唇,从书房到卧室,碾压辗转,耳鬓厮磨,焦渴已久的身体对彼此嵌入的渴望空前,但顾忌孟臾背上有伤,谢鹤逸既不能将她抵在墙面,又不能推倒压在床上。
  无法太激烈,温吞没意思,左右为难中,他的眼角余光瞄见身侧窗台,顺手将孟臾抱上去,外面就是荷塘,一池芙蓉正盛。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从她的短裙下摆探到大腿根,年轻鲜活的身体肌肤触感无一不是紧绷绷水润润的,孟臾后背悬空,是碰不到伤处,但她觉得累,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支撑,唇瓣翕动之间,零碎的喘息声溢出,她提要求:“去床上……”
  “会压到伤口。”谢鹤逸分神解释,垂首与她交颈相拥,唇舌含住她的耳珠轻轻吮吻,孟臾被他亲得心智涣散,呻吟着说:“不会的,你让我……在上面,就不会压到。”
  仿佛听到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乐子,谢鹤逸动作延迟地停顿了下,咂摸出她的想法,紧接着就笑得不可开交起来,他扶住她的肩膀,笑音明显,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臾低垂眉眼,不回答。她的手分开两边按在窗台,双腿垂下来,一双玉白的脚晃呀晃的,打眼得厉害,谢鹤逸抬起她的下巴,强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语速放缓,“乖宝宝,我让你再说一遍。”
  音调中隐隐带着威慑感,孟臾却不怕,她轻眨了下眼睛,跟他讨价还价,“我再说一遍,你就能答应我吗?”
  谢鹤逸只是看着她,淡笑不语。
  孟臾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胳膊上的衬衣,轻轻摇晃,柔声示弱道:“我求求你还不行吗?”
  在她看来,男与女之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性,而是性关系,谁主导、谁取悦,谁在转变,这些其实都与情相关,也都很微妙。这段关系里,谢鹤逸一直是稳稳掌控全局的上位者,他强势,他游刃有余,他为所欲为,那他到底能向自己妥协到什么程度呢?
  见谢鹤逸一直不作声,孟臾抬起右手按在肩膀,半真半假地蹙眉闷哼了声,就听他轻叹一声,淡声问:“你打算怎么求我?”
  第24章 当伴娘
  孟臾手抵在他胸前,十分轻盈地从窗台跳下来,然后推着他转身,将其抵在雕花窗边的墙壁处,她踮起脚,眼睛一瞬不转,与他对视。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出乎意料又太行云流水,像是提前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似的。真是孽障,面儿上看起来乖巧老实得很,心里竟然一直盘算着要占他上风,短暂的愣神过后,谢鹤逸薄薄的眼皮垂下来,冷声问:“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他没有笑,但是她能看出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清浅笑意。
  孟臾却丝毫没有矫饰,她把手掌抬高撑在他身侧的墙壁,将足尖尽全力绷直,唇凑到他耳边轻轻呼吸吹气,声音低到近乎迷蒙,“哥哥,好哥哥……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你就让我一次,好不好?”
  谢鹤逸不作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孟臾再接再厉,温热的舌凝出的滑腻的吻,在他的颈肩游走,几番动作之间,她的白衬衫已经半褪,乳白的肌肤呼之欲出,谢鹤逸原本毫无波澜的喘息渐渐失去稳定的节奏。她的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好让自己能直观感受到他胸膛起伏变化的频率。
  一声声的低吟中,孟臾的眼神与他低垂的视线对撞。
  她明媚、通透、俏皮,眼里有一片荒芜也有万千世界。
  像是他的佛。
  ——她在诱惑他。不是以往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有所图谋的诱惑。
  谢鹤逸喉结滚动两下,被孟臾紧紧吮吻着咬住,但没有用力,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舍,她尚存理智时总是能自控的,这点也同样源于他的性格底色。他的喉结就这样被她的唇舌紧紧含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口腔内吞咽的湿热,赤裸裸的欲望清晰在他眸中映出,下身在她挑逗下生理性的贲张已经抵在她胸腹。
  罢了,纵容她这一回也无妨。
  谢鹤逸低下脸去吻她,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们像连体婴一样抱着褪去身上所有碍事的衣物。
  孟臾得逞地看着谢鹤逸躺倒靠在枕间,她跪趴在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这个角度很新奇,他整个人都一览无余。孟臾心跳飞快,久违地避过眼去,复又后悔,为什么要羞耻?饮食男女,这是多么正常的事。
  但只是一瞬的露怯,就被谢鹤逸调笑,“就这么点儿本事吗,胆子这么快就用光了?”
  他见孟臾有些无从下手的样子,挑挑眉心,促狭问:“会吗?”
  像是怕他反悔改主意,孟臾立刻说:“会!”
  谢鹤逸的目光扫过去,沉声道:“坐上来。”
  孟臾往前膝行两步,目测了下,却一下子没找到准头,谢鹤逸饶有兴致地旁观着,既不帮忙,也不催促。
  在孟臾的设想中,就算不像他那样游刃有余,也至少是不紧不慢地推动,此刻却被他瞧得窘迫地要死,一边想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边硬着头皮继续,她抖着手,哆哆嗦嗦扶了下。因为重力的原因进的更深,孟臾立刻被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攫住。
  她跨坐在他身上,窄瘦腰线绷得笔直,脑袋后仰,眸光定在天花板某处,任由自己沉沦欲海起起伏伏。
  谢鹤逸短促一笑,性格使然,他从不喜欢妥协,更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人驾驭。
  生意场上,即便有时不得不低头,也不妨碍把对方变成一条为他忠心办事的狗,但此刻,这种被主宰的感觉,意外还不错。
  看得出来,孟臾前所未有的专心致志,沉浸其中,将他绞着,缠着,咬着,恨不得要与他融化,直至溶为一体,毫不费力就到了平时难以企及的深度。
  他尝试着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探索,孟臾极力后仰着纤修脖颈,原本半扎的高马尾变得凌乱不堪,垂落的发梢反复扫过她裸露光洁的脊背,谢鹤逸眼前对着她两团抖动的雪峰,和微张的檀口,怎么可以这么迷人?怎么能够这样迷人?
  这是轰轰烈烈的一场火,她几乎要将他烧为灰烬。
  漫长而强烈的快感,同样让孟臾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在燃烧,自己好似坠进了一盏光怪陆离的酒,她晕陶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却看不清,什么都模糊不清,只有谢鹤逸撑在她后腰窝固定的手掌,这点细若游丝的温柔,清晰得像是她在漫无边际的欲海中,抓住的唯一一块悠悠荡荡的浮板。
  时间太长了,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他在她身体里迸发的那刻,孟臾溃不成军地趴下去,伏在他身上,放任自己徜徉在最后轻灵舒缓的余韵中。
  天色暗下来,从黄昏日暮到夜色四合。
  明明已经结束,孟臾却仿佛还有些沉醉其中,难掩得意的样子。
  偏偏他拿她没什么办法,心下不免再默叹一声,真是孽障。
  小孽障却还一点无所觉,骑在他身上,一板一眼地宣布:“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喜欢,以后我还要……”
  话音未落,眼前便天旋地转,孟臾惊呼一声,被谢鹤逸轻巧翻身压下,这种情形下,他的手臂还没忘环过她的后颈支撑,让其左肩的伤处在床边悬空。
  他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两巴掌,揉捏着那饱满的臀肉,“没完没了了是吧?”
  对于谢鹤逸,孟臾惯会察言观色的,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么多年的相处,循环反复的调教,她已经见不得他摆脸色。
  孟臾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陷入到两人以往的相处模式里,服软道:“我……我就是想想而已。”
  孟臾翻过身趴在床上,谢鹤逸的目光落在那片还贴着纱布的伤处,他破天荒地自省,说是迁就她,纵容她,难道你就没从中得到什么?
  宁知衍的婚礼前夕,突然有个伴娘意外出了场不大不小的车祸,伤筋动骨怎么也要休养一百天。汪兰九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周围仔细筛选一圈,最终临时找上孟臾过去顶替那个位置。
  自然是要先征求谢鹤逸的意见,他没理由不同意。
  宁知衍接她到造型工作室去试伴娘服,尺寸不合适,还来得及改。一路上,他都没什么谈兴的样子,甚至有些无精打采。孟臾乐得清静。
  这是一片老工厂改建的艺术园区,许多明星在这边拍杂志,一路开进来零星可见几辆保姆车。宁知衍在一栋建筑物前停好车,熟门熟路地领着孟臾沿楼梯走上去,推开门,看到汪兰九正坐在化妆镜前,一身隆重的晚礼服在地面铺陈开,细长透白的颈子露出来,一眼望去就觉自带香气。
  “孟臾,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你长高了。”听到动静,汪兰九起身热情招呼她,完全当宁知衍不存在似的。
  孟臾连忙上前叫了句,“兰姐姐。”
  被视为空气的宁知衍恬不知耻地去拉准新娘的手,“至于吗?至于气成这样吗?”
  汪兰九一把将他甩开,冷声道:“在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我们一句话都别讲。”
  宁知衍无语叹道:“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你非要让我招,我招什么呢?”
  汪兰九不理睬他,自顾自拉着孟臾在化妆镜前坐下。宁知衍被晾在旁边,面色发青地忍耐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劲,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别管他。”汪兰九换个姿势,眼皮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没好气地低声说:“一身的桃花债,还都还不清。”
  氛围不太好,孟臾只好想办法冲淡,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脸,从包里掏出一个灰色的绒面首饰盒递过去,“兰姐姐,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祝你和五哥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谢谢。”汪兰九语调惊喜,饶有兴致地接过来,打开来,盒子里是两枚耳钉和一对袖扣,同款,只在细节上稍有差别,皆是珠光白的贝母底上镶嵌几片珐琅彩的竹叶,做工虽然不能跟老师傅的手艺比,胜在别具匠心,样式灵动。
  “哇,好漂亮。”汪兰九称赞完,当场取出那副耳钉,摘下自己耳朵上戴的钻石,转过身对着镜子换上,还不忘赞了又赞,“孟臾,你的审美真好。婚礼那天,我穿中式的敬酒服时一定要戴上你送的这副耳钉。”
  孟臾看着她对镜自揽的样子说:“你喜欢就好。”
  汪兰九一手把玩古董的好功夫,自十七岁入场从未打过眼。接手家族拍卖行当十几年,大大小小拍卖会主锤少说也有上百场,挥手间成百上千万,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但此刻她的欣赏不是假的,也是诚心诚意要给自己这份尊重,孟臾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自然领情,主动问:“我之前从来没当过伴娘,有什么需要我提前准备的吗?”
  汪兰九摆摆手,不以为意,“不用你忙活,当天现场有几十位助理在,流程都对了无数遍了,他们知道怎么办。到时候,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
  “嗯,好。”孟臾轻笑着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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