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在得意。因为他赚了,原本只是拗不过家里人,随便走个过场算了,没想到天上竟然还会掉馅饼。出来相亲相到这种水准的,几乎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奇迹桥段。为了这样的得意能够持续,他简直是不遗余力地在讨好周难知。
  而如他所愿地,周难知被他讨好到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不会讨好人。半年多的婚姻里,我没能说出几句甜言蜜语来,即使我已经非常努力地对我贫瘠的表达能力作了改善。但上天从来不是公正的,这个alpha只用在那里坐五分钟,就可以抵完我半年能让周难知真心笑出来的量。
  我坐在包厢里,呼吸艰难,反胃感一阵阵涌上来。我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它真的到来,我才发现我没有任何手段能去终止。我能做什么呢?不由分说地冲过去搅乱局面,同时也把自己在周难知心里本就败坏的形象再败坏一点?
  如果我冲出去搅乱这个场面了,我可以想象到周难知的反应。他会努力地摁下他的错愕和厌恶,不管怎么说,我好歹给予过他真实的帮助。好歹是因为我,他们周家才有喘息的空闲。这些能换来周难知竭尽所能的礼貌相待,但不会持续太久。一旦有机会,他就会请服务员来把我清走。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报警。是的,这是我的前夫,虽然他没有签署离婚协议,但麻烦你们把他带走吧。辛苦了。
  我如此笃定我不会赢得这场赌注的前提是,我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如果周难知的父亲还没死,还在重病期间,那么他们家会持续地需要我这么一个提款机,周难知也会看在我的钱财的份上,选择继续忍受我,我的阴暗,我的心机,我的不正常。
  如果再异想天开一点,周难知也喜欢这么个不正常的我,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我可以直接上前砸场子,反正我有着十足的底气。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周家不再需要我,周难知也并不喜欢我。我的出场会成为最大的败笔,对事情无益,对周难知关于我的观感也无益。
  但凡周难知在这个alpha面前表现出足够多的不情愿,我也会博一下,万一呢?可他看起来并没有不开心,于是我失却了能够作乱的最后一个契机。
  一个比我要擅长表达许多的alpha,一个可以逗他开心的alpha,的确是周难知更适合选择的对象。我对此无话可说,无能为力。如果我是周难知,我心里的天平也会有所倾向。花瓶再好看有什么用,摆在那里也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丢掉了也不会有太大差异,新的替代品也很快就可以摆过去。
  聊得差不多了,那个alpha起身去买单,周难知跟在后头。这个架势很明了,他们即将进行下一场了,这是相亲进行得非常顺利的征兆。好了,是时候了,把过去和阴魂不散的前夫都丢掉,和新对象一起欣欣向荣地迈向充满盼头的新生活。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一味地在原地待着有什么意义?周难知的相亲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他要接纳全新的明天了。没有宋恒焉在的晴朗的明天。
  我在周难知看到我前,抽了空隙回到车里。周千澍的期待显然要落空了,我无法帮他阻止周难知去会见新的alpha,因为那也许能让周难知获得幸福。
  从我这里一辈子都没法获得的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车好像在某一刻撞上了坚硬的墙面,私家车库里回荡着剧烈的响声。我往后倒,又撞上了另一部车。要是再多停几辆车,我一个人就能制造一场连环追尾。我全身发麻,四肢无力,呼吸急促得好像被谁掐住了脖颈,一分余地都没给我留。这是谋杀,我还没有想死呢。
  可是周围空无一人。我花了很久,才琢磨出这个事实:放心,没有谁会来害我。当然,也没有谁会来救我了。周难知也不会,即使他救了那么多人,曾经那里面也包括我。可是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他的救赎名单上了,他盘点一番,干脆利落地划掉了宋恒焉这个名字。
  从地库回到别墅,我花了半个多小时,也许还要更久。我的腿不听使唤了,大脑,胳膊,每一处,都脱离开我的精神。我再度听到父亲和叔叔的嘲笑声,从地狱里一层一层漫上来。他们快笑得喘不过气了,因为我居然在这之前还存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希冀,觉得我有了周难知,下场不会有他们这么难看。
  那就是我最大的错觉。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周难知,他不会是我的。他只是一场幻梦,很慷慨地给我试用的体验。体验结束,我再花多少钱都没法续期。
  从幻梦里抽出来,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那一刻,是最难捱,也是最苦痛的。每个秒钟都被拖延成一个世纪,每次呼吸都需要将近半分钟的光景。我撑着墙,好一阵卡顿。这下全都完蛋,我没法再自己骗自己了,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周难知花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彻底放下我,决定朝别人走去的完整过程。不掺虚假。
  我听见某种杂音。什么人很用力地喘气,免得窒息而亡的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别人闯进了别墅,后面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的动静。怎么会费劲成这样?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窗户是开着的,通风良好,是谁把空气给剽窃走了?
  很多年前,我妈妈就知道了那种方法。那种最迅速地从没有止境的苦痛之中永久地解脱出来,再不遭罪的办法。
  她下手的时候很坚决,这种事情是不能犹豫的,既然不会再改变想法了,那伤口当然是越深越好,以防自己有被抢救回去的可能。
  我在厨房里找到了称手的刀具。按照大小,它本来应该切下某个西瓜,某块蛋糕,生平头一次见血肉,还很生疏,夹带着一丝不确定。奈何我用的劲头太大,它也束手无策,只能被我摁进更深的地方。
  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痛到我不能再稳当地握住刀柄。一把超市里买来的水果刀,完成这么大件事,是它见世面了。
  浴缸里的水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我闭上眼,好安静,以后都会这么安静了。这样的安静里不会再有周难知出现,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唯一的遗憾。
  《焉知》下半部完结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迎来揭开真相的终篇(趴下)let's把难知眼前的迷雾拨开,把病病的恒焉从泥潭里拉上来——
  谢谢宝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三卷 焉知(终章)
  第62章 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哥哥
  主动放弃,对我来说不算很难的事情。
  有些东西不管放不放弃,都不会是我的。我的紧握不放并不会增加我拥有这件东西的可能,只会让陈女士对我又好一顿教训。
  在她看来,放弃不算什么难事,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有必要的事。我即将参加很重要的比赛,而我哥周千澍由于身体不适在医院打点滴,陈女士无需多想,即刻放下工作赶去医院,也叫我一参加完比赛就赶紧去医院陪我哥。
  我说妈,这个比赛没法中途离席,只要选手离开,比赛成绩就会作废。等比赛结束了,我再去找我哥吧。
  陈女士在电话那头一阵费解。“你那个破比赛有你哥重要吗?也没让你做什么,就是让你早点来看看他,有这么难吗?”
  其实那个比赛并不是什么破比赛,经历了好几个月的初赛半决赛,才来到了最终的决赛。假如我赢得那场比赛,就意味着我不仅仅能多拿一张奖状,还能拿到一万多的比赛奖金。
  最重要的是,我擅长的事情没有那么多。能在某一个领域名列前茅,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很奇怪,我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比赛了。我只清楚地记得,在我和老师说我必须要提前离场去看我哥哥时,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愠怒。
  “周难知。”老师试图和我讲道理,在他看来,我太年轻,很多想法过于天真,导致做出的决定也都很愚蠢。“你哥哥那边不是已经有你妈妈陪了吗?我理解你和你哥感情好,但你知道这个比赛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吗?”
  我当然知道。我比谁都更清楚。可是陈女士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我再不接,她又该反复懊悔自己怎么那么没用,生下我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
  “早知道当年只生你哥一个就好了。”陈女士不是第一次那么说。
  怀双胞胎很辛苦,这是我在很多书上和视频里都有看到和听说的。因为肚子里的负重比别人都要多,所以身为孕妇的陈女士一定为此吃了很多苦头。
  我不想让她觉得,她那些苦都是白吃的。
  比赛进行到一半,我就打了车赶去医院。对于我的到来,陈女士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催促我去买点清淡的流食回来,周千澍刚醒,必须吃点热乎乎的食物。
  我把粥提回到病房,陈女士在外头和医生反复确认周千澍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我哥倚在枕头上,一脸病色,见我进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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