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再有,画作收藏的前景早有疲态,也是一个女人造成的?如果都让你们这样玩儿,那哪一代年轻收藏家还会对市场抱有梦想和希望?无人进场,自然没人全身而退。既然是虚假的盛况,该到崩盘的时候了!如果崩了,我相信以新一代的速度和整个中国藏圈的体量,再复苏也是迟早的事!”
  “藏圈怎么玩儿我确实不懂,因为你们的规则在我眼里没有用。”
  唐誉说完自己的心里话就结束通话,他的手里很热,好似真实地攥着一把火。他拥有燃起大火的能力,白洋说得没有错。
  他再次看向了金宝街的上方,迷雾散尽,只剩青云。
  而此时此刻,他兜里的私人手机也震动起来,唐誉将电话接起,迫不及待地问:“你订票了么?”
  “我刚刚回酒店,画拿到了,就是有些破损。”白洋迫不及待地说,“你……做什么呢?”
  “杀鸡焉用牛刀。”唐誉揉了揉笔直的山根,像是在模仿白洋的小动作,“刀刃要用在正事上,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第49章
  白洋坐下之后,下意识地翻了下兜。“诶?”
  “怎么了?”唐誉听到了。
  “烟抽完了。”白洋摸到一个空烟盒。
  听到这个,唐誉的眉心明显不悦地皱起来,哪怕他再怎么伪装都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嫌弃:“就不能不抽烟?”
  “我抽我的烟,又没花你的钱。”白洋对着手机吹了两口,好像这样就能吹那张脸上去。以前他总玩这个游戏,看着烟圈撞在唐誉鼻尖清晰又顺滑的海鸥线上,逐渐淡开消失,就能得到一个紧皱眉心满脸嫌弃的唐部长。
  “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幼稚?”唐誉听到了呼的一声,想象那张可恶的脸。
  “我再怎么幼稚也比你大几个月吧?”白洋想象着唐誉在自己面前颤了颤眼睫毛。夏天快到了,他最喜欢的季节,热辣的光线明晃晃吻着唐誉的面孔,让人意外的是,唐誉的眼珠居然不会褪色。
  总是深黑色,和他乌黑的头发一样,吸饱了墨汁似的。黑色漩涡把人吸进去,很难再逃离。
  唐誉仍旧皱着眉头,养尊处优的手压在玻璃上。当他收拢手臂时,带有弹性的小羊皮臂箍才凸显存在感。“才大了几个月,别跟我逞能。所以明天能回来么?”
  “咱们先说好,能不能别去机场堵我?”白洋打了个哈欠,又说,“你那位神通广大的竹马……你替我好好谢谢他。”
  “那白主席怎么不先谢谢我?”唐誉将额头压在玻璃上,冰冷的,压着他的体温。后颈的顺直线条向衬衫领口里探去,露出一块儿细腻的皮肤。他经常会回忆起白洋的手法,从后颈皮肤上滑过抚摸,手指插入后脑勺的发际线。他挑逗地亲着自己的耳朵,再麻利地拆开自己的头发。
  不管弄什么样的发型,白洋总是能拆得飞快。老破小里到处都是自己的发圈和卷发棒,他们缠着彼此,坠进昂贵的床垫里。
  那张不昂贵的床就会发出嘎吱的动静。
  白洋一开始总是问,你说话总盯着别人的嘴,不累啊?
  唐誉很想告诉他,自己也不是谁的嘴都盯着。但是像白主席这张又柔软又尖锐的嘴,喘起来好听,骂人像刀子,那可万万不能错过。
  “谢什么啊,等正事完了再说吧。我怕刘琮等不了太久,所以签了合同直接带回北京给鉴定组过目,春拍会在7月份,速度得快一点了。”白洋忽然停顿了一秒,“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
  “你怎么知道我累了?”唐誉说不清现在是不是累,只是刚才的电话确实让他震动。现在他的掌心还在出汗。
  “就你那点劲儿,我还听不出来?赶紧洗洗睡吧,省得老六跟着你熬夜。”白洋总想呛他。
  “你这是操心玉宸呢,还是操心我?”唐誉往后看了老六一眼。
  谭玉宸知趣儿地退后几步,你俩聊你俩的,别波及无辜人士。
  “还是说,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真正操心的人。”唐誉说到这里,调整了一下人工耳蜗的位置。
  玻璃上映出他的面孔,像从水底浮上来的答案。他也听到了他们头顶悬挂的那把剪刀在咔嚓咔嚓,剪碎了时间。
  “有。”白洋的声音伴随时间碎片,落在他耳边。
  唐誉嘴唇上也热了:“原来白主席喜欢说英文。”
  白洋浅淡的瞳孔里有几分闪躲的笑意:“滚,挂了。”
  “那明天见,爱说英文的白主席。”唐誉慵懒地拆开皮筋,全身的肌肉随着发丝的放松而彻底松快下来。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一面玻璃窗,而是一张优柔的玻璃纸。玻璃两侧,站着两个野心家。
  白洋那边没有回音,只有直接挂断。唐誉倒是习惯了,重新把手机放好,然后通知老六:“等到发布会那天,通知安保部的兄弟,把现场控制好。”
  “没问题。”这是自己老本行,谭玉宸素质过硬,“你是担心他们会闹事?”
  “恐怕不止是闹事这么简单,那些人来势汹汹。”唐誉的目光横穿整个北京城,大道工整平直,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条歪斜的主路。即便在夜晚,这座城市也是灯光辉煌,寻不到黯淡凋零的气息。
  本该如此,万古岁月蓬勃向上。
  “这件事我要管,这不只是田佳佳一个人的事。如果不打压歪风邪气,将来整个市场都会被他们污染。”唐誉已经预见到后果。有人幕后作价,把原本不值得收藏的画作炒上去,从而大赚一笔。
  “林雾目前还在上升期,还有赚钱的价值,他们一定会阻止林雾这个商品爆雷。但即便林雾不在我这里露馅儿,他那些画作没有收藏支撑,也运作不了几年。几年之后这些人就会推出第二个林雾、第三个林雾……可买家呢?买家手里的商品迅速贬值,藏圈就会发生最可怕的‘萎缩’。没有人再继续入场,短期割韭菜才会割掉整个健康的生态圈。”
  “明白。”谭玉宸永远相信唐誉的直觉和选择,从小学开始唐誉就这样,很多事情要么他没见到,要么就管到底。他现在,真的长大了,有能力去管更大的事情。田佳佳真是太幸运,找上了唐誉,不然她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原创者只会成为抄袭者的垫脚石。
  “刚才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唐誉忽然想不起来了。
  “老登。”谭玉宸回答。
  “什么老登……人家叫老苍。”唐誉在他歪门邪道的提醒下想了起来,“明天你帮我联系几位有意收藏李文云作品的买家。”
  “你不想让白洋手里的商品上拍?”谭玉宸听得出来,但得确认一句。
  “不是我不想,是来不及。刘琮要用钱,那幅画要鉴定、入库、上展拍会,春拍会在7月下旬,他等不了。再有白洋说那幅画有破损,刘琮和肖伟亮恐怕没有进行专业艺术品保护。画后面还有‘赠与’,拍不上。”唐誉什么都想得到。
  “所以咱们找人收了它。”谭玉宸说。
  唐誉点点头,又补充:“明天帮我联系《灵山》的卖主,他这幅画有拍卖风险,我得提前告知。”
  “好。”谭玉宸说完看向了身后。十几秒之前他就察觉到唐弈戈回来了,只不过唐誉在说话,他不打断。
  “小舅舅?”唐誉惊诧。
  唐弈戈已经站了一会儿,没出声。他只是看着唐誉的背影和那个初显规模的运筹帷幄的神情,听着他非凡的眼界和前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唐誉真没发觉。
  唐弈戈勾唇笑笑:“回来一会儿了。”
  他走向他们,第一次发觉小外甥确实长大了。唐誉的话并非空花阳焰,而是笔底烟花。他仿佛看到唐家又站出了一个人,在需要的时刻就可以挺身而出,做常人不可为。
  “是不是工作遇上困难了?”走到唐誉旁边,唐弈戈陪同他一起俯视着这座雪北香南美感的现代古都。
  “不算困难,只是决策。”唐誉望着故宫的西北角楼。他和它很熟悉,大学期间白洋总是失眠,自己开着车带白洋在长安街一遍遍走,仿佛在车上就能睡着。最后他们会把车停在西北角楼的那段路上,夜色被锋利的角楼分为两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舅舅。”唐誉看向唐弈戈,“如果我想要烧一把最烈的野火,你想提醒我什么吗?”
  “没有,干吧。”唐弈戈清楚他不是真要放火,而自己,也没有什么要教他的了。曾经有人说,唐誉的面孔结合了两个唐家的所有优点,母亲那边的美丽,父亲那边的英俊,如今再看,何止是面孔,他身上就有两家人的优点,以一己之力干悬河注火。
  唐誉昂起了下巴,结合了两家人的缩影。
  第二天,白洋和陈小奇的飞机在上午。
  刘琮的事不能拖,他们得加班加点。飞机抵达北京大兴机场时刚好是上午10点45分,晴空万里。
  大兴机场比首都机场要大,犹如宏伟且无法撼动的群像。挑高的穹顶将巨型玻璃挂在人们面前,光线投射进来变成错落交叠的七彩光柱。白洋带着陈小奇,光是要从这雄踞一方的枢纽中走出来,就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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