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人忙跑过来向林书阁赔罪,“林令史,实在对不住,怪我们没看好犯人。”
林书阁摆摆手,“无事,你们这是要押去哪里?”
“县令大人让暂时收监,还要提审崔主簿,等审完之后再做处决。”差役回道。
看来李县令是怀疑崔主簿也牵涉其中。
“嗯,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押起崔严,崔严此刻还不死心,“林书阁,我死也不会……”
谢谌凉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崔严只觉得那眼神中饱含着杀意,他刚受一脚的疼痛源源不断往心口涌,只看得他立刻噤声。
谢谌回头,“哥哥,我们走吧。”
“好。”林书阁嘴角噙笑:“我等着你来报仇。”
崔严挣扎要说什么,被差役堵住嘴拖了下去。
太阳慢慢西沉,林书阁跟周度道完别,就和谢谌走出了县衙,“仲宣,时间还早,我们去成衣店给你买身衣服,再去书铺给阿远阿萱挑些书吧。”
“给我买衣服?”
“是啊,总不能让你一直穿我的旧衣吧。”
谢谌身上的衣服因染了血早就拿去丢了,现在身上穿的是林书阁的旧衣,但谢谌身高体壮,不是很合身。
二人来到成衣店,上次的那家已经被食馆取代,林书阁进了一家衣服看着质量不错的店,一进门,就有人问:“客官要点什么?哎哟,这不是林令史嘛,您是给自己买还是给这位郎君?”
“给他的,劳烦帮他挑一件。”
店主去了片刻,拿出一件靛青色棉袍,“这位郎君眉目英俊,身量又高,试试这件,不合适了我再给您换。”
谢谌拿了衣服进隔间去换了。
林书阁笑着和店主闲话:“店家哪里人,生意怎么样?”
店主笑得合不拢嘴:“我是京都人士,家中遭难,来这边做生意。不料生意还真挺好,这地段住的人非富即贵,不知怎么竟没有成衣馆,这不,就我一家也没人跟我抢生意,所以生意格外兴隆。”
“不过,我听说先前是有一家,好像是得罪了人,就那丰盛巷的钱家,他家小郎君被家里老夫人惯得无法无天,据说啊,钱小郎君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假扮乞丐去各家店里转,看看人家的反应。”
店家吞了口水,小心翼翼地说:“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店主将钱小郎君直接丢了出来,钱小郎君气不过,叫人砸了她家铺子,不过人家小郎君说了,不白砸,赔了店主钱,人只是去出气的,出的是店主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的气。”
钱家是这甘州县巨富。
林书阁了然,那店主经历上次之事,竟然一点没改,这是碰上了硬茬。
店家拿鸡毛掸子扫了扫灰,才说:“街坊邻居都知道她得罪了钱家,纷纷不敢来往,她也怕得罪了钱小郎君日子不好过,就把店卖了,自己投奔亲戚去了。”
“不过倒是便宜了我。”他嘿嘿一笑。
隔间的门发出响声,谢谌换了新衣走了出来,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平日本就俊朗的人一换新衫,显得光彩照人,像是京都街上打马而过的贵公子,意气风发,英气勃勃。
林书阁还未出声,店家便惊呼:“小郎君真是仪表不凡,这衣服穿小郎君身上才合适。”
“哥哥觉得怎样?”
“不错,很好看。”
“这位郎君穿这身,比得上那京都谢小郎君,谢小郎君就是被称为‘谢家玉郎’的那位,文武双全,长得极好,出去一趟引得京都女子成群结队去观看,长大肯定是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可惜谢公一家,唉,天妒英才……”
老板说得尽兴,旁边谢谌眸中微动,手上青筋暴起,片刻又恢复平静。
“店家,那谢小郎君如何了?”
店家朝天上指了一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这意思是皇上?
林书阁微怔,不知谢家犯了什么事?
“哥哥,我好了,咱们走吧。”谢谌催促道。
“好,店家衣服多少钱?”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一说话就忘事,总共160钱。林令史我跟紧投缘才说这么说,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您多担待。”
价格公道,林书阁直接付了钱。
“林令史,您慢走,下次再来。”身后传来店家的声音。
书铺在另一条街上,得穿过巷子才到,一路上谢谌都未说话,林书阁心中疑惑,“仲宣,你这是怎么了?衣服不喜欢吗?”
“那店家话多,你不必放心上,在我看啊,仲宣潇洒美少年,将来啊,肯定不必那位‘谢家檀郎’差。”
谢谌胸中一酸,“哥哥,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没见过,不过我觉得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确实可惜,至于皇权之下的事我不好做评价。”
谢谌急道:“若是谢家有冤,被人所害呢?”
“那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这一句仿佛振聋发聩,谢家出事以来的种种令他日日不得安宁,他最怕眼睛一闭,谢氏先祖问他:“你怎敢一人独活?”他想说,“留此残命,只是为了为谢家复仇,还谢氏一族清白。”
可每次他要一开口,总是被噩梦惊醒,仿佛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报不了仇。可今日哥哥这话,却让他坚定信念,谢谌此生,报仇雪恨便是他一生的夙愿。
“不过你为何问这个?”
“我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谢小郎君,仲宣,你不会是变着法让我夸你吧?”林书阁戳了戳他肩膀,笑着朝书铺走去。
“才不是呢。”谢谌小声说道。
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掩盖了他的声音。
第11章
浩然斋是甘州城最大的书斋,大儒经义、文人诗赋、军事谋略、市井闲谈甚至闺阁柔情应有尽有。店主不知是何来头,在这繁华热闹之地经办起一间书册齐全的书斋,而且生意十分兴隆。
林书阁进了书斋,入目的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简牍,各种书籍分门别类,甚至有用纸装订的书册,店里来来往往穿梭的是穿着各式文人长袍,或拿着简牍读得如痴如醉,或眉头紧锁,正在思索文意。
他往里走了几步,里面的人头都不抬,丝毫不受影响。
林书阁以前就了解过这个地方虽然地处偏远,但文风斐然,出过好几代大儒,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客官,需要什么书?”伙计压低声音询问。
“有没有刚入学小孩读的书?我弟妹都是十二岁。”
不过这个时代十二岁可不算小孩了,八到十五岁可都是成童了,朝廷规定小学读《孝经》《论语》,入太学再读五经。林清远和林萱现在入学,应该需要继续研读《孝经》《论语》。林家当年也算诗书传家,家中到现在还留有书简,二人从小便读了《论语》。
所以只需先买《孝经》便可以。
果然,伙计伸手示意,“客官可以来这边,这边是大儒郑经作注的《孝经》,郑经是我朝当时名家,五经博士,他做的注解几乎是我朝文人必读。”
“这边是我定远郡大儒王玄作的注本,相比较刚才的通俗易懂,适合孩童,不知客官选哪一类呢?”伙计侃侃而谈,似乎读过书,对各种名家注解如数家珍。
名儒作注肯定会引经据典,对小孩来说晦涩难懂,林清远和林萱虽然有基础,但步子迈得高了还是不行,得一步一步来。
“先拿第二类我……”
“哥哥,拿郑经的注。”谢谌一直没开口,突然抢先一步说道。
“为何?”
谢谌看了一眼伙计,伙计识趣立刻说道:“客官先看,有问题再叫我。”
“哥哥,郑公是朝廷亲封五经博士之一,其注解乃是我朝文人通读,必定符合上意。私家注书会有个人注解掺杂,不适合阿远和阿萱。”
“哥哥若是担心他们难读懂,我可以帮忙解读。”
林书阁微微一愣,他不是说他被羌人掳去,何时学得这些。
像是知道林书阁所想,谢谌眉目低垂,带着一丝怀念,“我小的时候,我大父亲自带我读的《孝经》,后来……”
他脸色微变,目光流露出忧伤。
林书阁一看他神情,忙道:“仲宣莫非是神童,小小年纪便熟读大儒经书。”
谢谌张嘴预备说什么,神思又转,道:“我也不算什么神童,就是学得早了些。”
古人果然恐怖如斯,不愧是从小研读经史,他这个古代文学硕士只能算是半路出家,比不上古人对经典的熟悉。
“少来,谦虚什么,那就听你的,我们买郑经注本。”
“好。”
林书阁拿好书去找伙计,“我们选好了,就要这一种,要两册。”
简册沉重,伙计用书袋一一装好,还细心贴好了标签,又在木牍上写上今日时辰,注明已买两册《孝经》。
林书阁看得新奇,这似乎是自己当给李县令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