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这边玩家还在为自己越发低下的地位哭泣。而一边，在场唯一一位神明则被气的麻木了，并不想庇佑这个越发放肆的小鬼。
既然神明和当事人之一毫无意义, 流程便很自然的继续下去。
之后端着起身的少男少女们没有黎忻这么目标明确。面对这成分不明的诡异液体，前期玩家们还保持着仅有的体面谦让一番，直到当场上只剩五杯酒时，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起身拦截。
借由这个导火索，场面顷刻间开始混乱。
剩余玩家一路从自荐，拍卖式的抬高价码，一直到面红耳赤的争吵。
没人阻拦这场小规模的内讧，毕竟在副本中谁也没资格替什么人做出选择，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待最后一杯酒被一饮而尽，作为最后一位赢家，男人涨红的脸上却毫无喜悦，甚至和失败者一样抱头痛哭。
见状孤魂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在绝望中被带走的三人，眼底带着怜悯。
一场闹剧结束，老者终于意犹未尽的拍手，宣布午宴开始。
之后的就餐过程没再发生意外。
npc们恢复了宴会前的轻松氛围，反观玩家们一个个气氛凝重，无视大鱼大肉只夹了点沙拉配面包，确保接下来的体力。
这种过于朴素的烹饪方式显然也不符合黎忻的喜好。反正他现在对食物的需求无限降低，那就更没必要和自己的味蕾过不去，因此只选了些菠萝之类的水果吃了几口。
这顿让众人如坐针毡的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他们还得配合着老家伙不明所以的祷词又是合唱又是闭目放空，知道的明白是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跳大神。
吃到最后，黎忻笑眯眯的切着盘中的草莓，面具后的眼睛一直看着男朋友兜帽下始终木着的脸，深觉这见了鬼的仪式神明估计不太喜欢。
最终，伴随着老者敲响餐铃的“叮咚”声，被折腾了个够呛的玩家们都松了口气。
但很快，松到一半的气又因为老者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时间已经到了。”
说话间老者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随着他扬起手臂的动作，舒适的微风从前方吹起，带起众人身上布料飘扬。
在扬起的风中，老者的声音肃穆而威严：
“亡者于世界的大地归于安宁！”
意识到什么，黎忻的指尖忽然一顿。
此时，围绕着桌边或坐着或站立的年轻男女们正接二连三的起身，手牵着手朝空旷的原野跑去，齐声唱起另一段唱词：
“祂的眷顾让我们行走于这片土地！
澄澈之雨于天空坠落，
夏日的暖风吹动巨木的古枝，
世界之花于砖石的狭隙中摇曳，
我们再次向您祈愿！
神明啊！我们祈求饥寒与灾病在神之恩典下如尘烟弥散！
神明啊！我们祈求富饶与安宁始终相伴！
我们向您进献全部忠诚，祈求在世界的指引下永恒前进！”
空灵的喜悦伴随着灰蓝色的花瓣飘散于天空，黎忻下意识接过飘落眼前的柔软花瓣，而后若有所感的抬眸。
前方，黎忻注视着郁宿珩兜帽下的侧脸，看清了那人眼底不加掩饰的嘲讽与厌烦。
蓝灰色的花雨下，仪式还在继续。
一道被白色布料包裹的躯体被推入这片纯白之中。
随着白布揭下，那张昨晚还被恐惧和狰狞布满的脸此时却安详的像是在沉睡。
蔚蓝的天空，温和的风与翠绿的草地，亡者于此长眠，像场精心准备的葬礼。
然而看着这一幕，不知是谁忍不住揉着胳膊，连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是……在笑吗？”
没人回答他的话，明明温和的风却不知为何让人脊背发凉。
越来越多的白色衣袍开始聚集。
众人沉默看着少女们将编制好的花环放在亡者脸上，用鲜花与枝叶沾着蓝色的透明酒水挥洒在空中，锋利的匕首在心口处划出一道圆，然后带着血渍亲吻着他的指尖。
“神明仁慈。”
老者叹息着：“哪怕渎神者的灵魂也终将归于这片大地。”
随着心口燃起的蓝色火焰，围绕在他身边的少女们没有离开，而是手拉手将他围住后地垂下头颅。
歌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风声飘向远方。
忽然间，有人惊喜开口：“快看！神明投下注视了！”
在声音响起的那个瞬间，黎忻在一片惊呼中抬头，看向火焰中心——
他看到从火光与灰烬中缓缓睁开的巨大双瞳眼睛居高临下，将围绕在周身的孩子们……一起点燃。
可没人对这诡异而血腥的一幕发表质疑。
无论是npc还是玩家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人开始激动低喃“神迹”二字。
黎忻和他们一样注视着那只诡异却又带着神圣的诡异眼睛。
可与其他人不同，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灵魂在此刻像被强行分成两半，一半沉醉于这场所谓“神迹”，顺着萦绕的烟雾一同沉沦。
而另一半，却像是站在被蛊惑吸引的躯壳身边，漠然注视着漂浮在空中的莹蓝色光点最终密密麻麻的爬上一双双虔诚而沉醉的眼睛。
此时耳边又一次响起老者令人厌烦的声音：
“神明的恩赐已经落下，最虔诚的信徒与决心洗去污秽的客人将在审判中一同归于神之怀抱！”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火焰像是顺着五脏六腑一直涌上咽喉，连口中都是烧灼般的疼痛。
比起□□，它更像是在点燃灵魂。
难以忍受的痛楚连黎忻的身形都摇晃一瞬，骨节泛白的手撑了下椅背。
而前方这些npc早已疼的跪倒在地。他们死死攥紧衣领，却一声未吭。只是不顾一切的仰起头颅，蠕虫般朝前方爬去。
当第一簇火焰燃起，那只半阖着的眼睛猛然睁开。
蝉一样的诡异双瞳在眼眶中各自转动。其中一只死死盯着下方在近乎喜悦的悲鸣中彻底化为灰烬的孩子。
而依旧旋转的另一只，它从挣扎着的玩家中扫过，在一个跪在地上如精神混乱般哭喊的男人身上短暂停留。却在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直直落到黎忻身上。
猝不及防正对上那一层一层圆圈诡异交叠的痛苦，一道诡异而空灵的歌谣由虚幻逐渐清晰，这一瞬间，黎忻只感觉到自己的全部思绪顷刻间被强行收拢，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我们曾向神明寻求一份恩典。
我们祈求世界再无苦难与灾荒，我们乞求力量与眷顾！
祭坛上世界花随风摇曳，可神明为什么没有应许我们的愿望？
我们依旧活在苦难之下，我们依旧恐惧着风暴与死亡。
祂为什么在给予希望后却又弃我们于不顾？”
重叠的歌谣伴随着一声声质问，黎忻皱紧眉头，可眼前尽是跳动的幻影。
意识在下坠，恍惚间他像是站在高台之上，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憧憬而仰望的目光。
一道模糊的童声在人群中响起：“大人！神明会永远庇佑我们吗？”
黎忻下意识转头，垂眸看向下方密集的人群。他没能找到提问孩子的身影，只是下意识回答：“当然。”
“太好了！神明大人这么厉害，我们只要向祂祈祷就能富足的活下去！”
脑海中一瞬间的空白，黎忻下意识捂住眼睛，感到一阵眩晕。
“大人！神明大人很温柔吧，祂一定不愿意让我们在世界里经历苦难，祂一定是一位慈爱而温柔的神明！”
“我们对祂来说是特殊的对不对？我们与众不同，祂会帮我们驱逐一切危险吧，因为祂选中了我们！”
“慈爱而温柔……”
脑海中飞速闪烁的画面随着口腔中翻涌的血腥，最终定格在一双冰冷而锋利的眼眸。
看着这双眼睛，黎忻攥紧心脏处的布料，忽然近乎神经质的笑起来：“不是。”
“他不是。”
台下的声音随着他的话尽数消失，黎忻仰起头，嘲弄注视着那一双双不解而贪婪的眼睛：
“不过心软是真的，真对不起那张看着就冷酷的脸。”
说完，黎忻无视几乎将灵魂扯成两半的剧痛，笑容从他脸上尽数消失，可语气里依然带着冰冷而血腥的笑意：
“你们是该感谢他。如果是我，那场天谴，我会让你们的灵魂一起烂在地里。”
话音落下，黎忻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一把锋利的长刀居然将这个虚幻的空间干净利落的斩断。
散去指尖聚集的暗色，他注视着那道皱紧眉头朝自己伸手的身影，明明已经视线模糊，却依然忍不住勾唇：“亲爱的，说我四处捡东西的习惯要改，你不也一样？”
幻境在此刻四分五裂，黎忻身形晃动，却没有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放任意识沉沦之前，郁宿珩似乎说了点什么，可黎忻没能听清。只记得熟悉的冷香在鼻尖萦绕，追随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