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蓝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趁老者不注意的空档，黎忻伸手触碰杯壁。随后一粒很小，和尘埃差不多大的黑色光点从杯底向上漂浮，如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在水中摆动的尾翼。
肉眼难以察觉的鲸鱼最终撞上杯壁，然后彻底化为细碎的粉末。
确实是他留下的那杯酒。
确认这东西的来处，黎忻看向对面，发现玩家面前并没有这杯诡异的蓝色液体。
然而这未必是件好事……
“不同”在这种要求信仰极致同一，等级划分严密到几乎苛刻的地方，只意味着危险。
不过……在这张桌上“不同的”其实不只是他们。
感受到手掌落上肩膀的力度，黎忻侧头便对上了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浑浊双眼。
黎忻没主动询问，只是垂下对视的眼眸耐心的等待。直到半响后，老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众人介绍：
“今晚参与到我们之中的不只有这些千里迢迢而来的客人，同样也有我们优秀而虔诚的话事人先生！”
顷刻间，黎忻成为全场焦点。
然而与现实不同，这里没有任何人鼓掌，也没有庆贺或者调侃的讨论，一切都静的令人不安。
数道情绪不同的目光在沉默中尽数落在身上，无言的审视足够逼疯许多人。
然而这对曾出入过无数会议和宴会，每天任人打量的「灰鸮」来说，却根本不痛不痒。
这些把情绪直勾勾写在脸上的好奇和嫉妒在他看来甚至还比不上上城区宴会时，那帮捏着鼻子同他谈交易的老东西感情充沛。
毕竟他们是真的很想弄死他。
老者根本没在意场上蔓延的古怪的情绪，自顾自将黎忻桌前的酒杯端起：
“多么澄澈的颜色。”
他注视着杯中清透的灰蓝感慨，可黎忻没错过他言语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来吧，孩子，神明已经确认了你的虔诚，可这还不够。”
将酒杯递给黎忻，老者忽然换上了唱诗一般的口吻，表情沉醉，可黎忻垂着眼眸，只觉得就这幅破锣嗓子还不赶不上游戏开场时那个小姑娘。
看，把神明听的脸都木了。
作为在场唯一有发言权的郁宿珩，他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思考人生，而他身边的孤魂则一脸牙疼，看起来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
可老者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灵魂于神明的恩典之中得以洗净，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可作为神明眷顾的孩子，我们需要更多的灵魂脱离污秽，落入祂的怀抱。”
对一众诋毁一无所知，他满意望着白衣的孩子们崇敬而虔诚的脸，直到对上一排清一色颤动的白色头顶。
老者：？
吟唱的声调诡异的卡了壳，老者狐疑盯着面前被袍遮的严严实实的头顶，然后缓缓皱眉。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被身边响起的声音打断：
“请您继续，我的老师。”
黎忻端起酒杯，带笑的声音中带着和那些白衣孩子们一样的敬重，奉承的话张口就来：“您的唱诗让我受益匪浅，我无比期待在您的指引下步入我们理想的……世界。”
最后两个字带着几不可查的重音，郁宿珩下意识抬眸，可那张脸此时被面具遮掩大半，让他无法看清任何痕迹。
黎忻一直注视着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他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并没有回头。
因为眼前这个老头同样也在观察他。
那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审视与惊疑，可黎忻的姿态依然从容，黑色的眼睛中只能看到很浅的笑。
“老师？”
这次，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老者忽然笑了，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好好好！”
他满意的大笑着，连胡须都在颤动。
“好啊，好！”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意犹未尽的转头面向神情各异的众人：
“看到了吗孩子们？谦逊、有礼、无私而谦卑，这才是神明虔诚信徒该有的样子!”
面不改色的将这些和自己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标签全盘接受，黎忻欣赏着男朋友忽然一言难尽起来的表情，眼底却并无笑意。
说完对优秀年轻人的无限欣赏，老者才终于回头看向黎忻手中的酒杯，继续未完成的“仪式”。
“去吧，孩子。”
他笑着对黎忻说：“去把这杯酒送到一位远道而来的信徒手上吧。”
将目光投向下方骄傲的年轻人们，老者继续开口：“他们本没有资格瞻仰一场神迹。可你，你们！你们都是被神明选中的人而这杯带着你纯净血液的酒却可以当做他们临时的门票!”
说完老者忽然将双手撑在桌上，身体猛然前倾，像蛇一样趴在桌上看向对面变了脸色的玩家们。
不正常瞪大的灰白瞳孔差点将一个女孩吓的叫出声。
视线从忽然变异的老者身上移开，黎忻注意到孤魂和另几个人忽然变了脸色，而他知道原因——
数量
玩家加上过去的真正的“朝圣者”还剩下22人。可在座面前有酒杯的npc，加上黎忻和老者也只有19个。
这意味着至少会有三个人无法获得资格。
至于无法获得资格意味着什么？没人想亲自去试这个答案。
“怎么，你们不愿意面见神明？”察觉到玩家难看的脸色，这老头反而得寸进尺，听的孤魂想翻白眼。
“没有，怎么会。”孤魂深吸一口气：“让您的好学生赶紧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老者终于放过玩家，回头去看面露沉思的黎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迫切：“去吧孩子，去选一位纯洁的灵魂，将他带给神明!”
“去吧孩子，你还在等什么？”
“不要让神明等待!”
在一句接着一句，越发急切的催促声中，黎忻转着酒杯的手终于顿住，最终在老者期待的目光中如愿抬脚，朝桌子另一面走去。
所有人都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可黎忻却只看向那双半遮掩在纯白兜帽下的眼睛，唇角始终挂着笑意。
最终，他站在了那双眼睛的主人面前。
对于他的选择，老者似乎很满意：“你已经做好选择了么，我的孩子？”
黎忻垂眸轻笑：“当然。”
“那就把酒杯递到他的手上。”
“幸运的朝拜者将这杯冲刷灵魂的酒喝下吧，然后以最纯洁的姿态进入神明的视线之中吧!”
在逐渐兴奋的嘶哑吟诵中，郁宿珩无声注视着那双倒影着自己身影的漂亮眼睛。这一刻，老者的声音似乎变的很远。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郁宿珩才恍然回神，朝对方举在胸前的酒杯伸手：“给我吧。”
然而在即将碰到时，那只端着酒杯的手却忽然后撤。
伴随着男人眼底蔓延的笑意，在所有人未能反应的目光中，黎忻举起酒杯，居然将里面澄澈的酒水一饮而尽。
而后按住在震惊中想要起身制止的郁宿珩，弯腰吻住了那失了大半血色的唇。
嘘……别紧张。
黎忻没有闭眼，眼前是那双略微瞪大的蔚蓝：
既然什么都不想告诉我，那么……我会亲自得到答案。
第105章 神之庆典（6）
血腥的冰凉滑入咽喉, 杯中大部分酒都被黎忻自己咽了下去，最终渡到郁宿珩口中的其实只有很少的一点。
这个主要目的是遮掩的吻也比想象中要短促。
一吻结束，黎忻捏住眼前人下巴的指尖曲起, 随着起身的动作顺着咽喉曲线滑下, 如愿看到对方顿住的动作。
趁着这个间隙, 黎忻回头朝卡壳似的愣在对面的老者摇了摇空了的酒杯, 语气自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抱歉, 一时兴起。”
这个吻来的突然，不光是这些一副没见过世面表情的npc, 就连天天见世面的玩家都呆在了原地。
孤魂瞪大眼睛, 仰头看了看眼前这位莫名熟悉的“npc”, 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伸手蹭掉嘴角残余痕迹的郁宿珩，一瞬间特别希望自己是个瞎的。
“现在的npc都进化到可以耍流氓的阶段了吗？”孤魂恍惚喃喃道：“如果哪天我为了任务献身npc，规则会赔给我精神损失费吗？”
闻言，坐在他旁边的女人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却下意识接道：“你成年了么就想献身，我要是npc都嫌你硌手。”
孤魂：“……”
由于这位口中的“一时兴起”，老者眼中同样有种世界观碎裂又重新拼凑的恍惚感，半响后才找回自己声音：“黎, 这位到底是神明的客人。”
“我无意冒犯。”黎忻将酒杯放下, 语气里倒是充满歉意：“愿神明原谅我的无理。”
摆出神明挡枪, 老者意味不明的盯了他半响，最终无奈叹气：“罢了，愿神明庇佑你。”
这话一出, 在场玩家心里同时冒出一句话：罢了？你俩这一唱一和这就罢了？真就玩家没人权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