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06章 神之庆典（7）
虽然那只眼睛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别的“信徒”, 但在一片混乱过后，黎忻还是赢得了老者的信任。
他此时正靠在神殿长廊的石柱上，思索着昨晚郁宿珩向他复述的场景。
毫无疑问, 酒和那只眼睛有直接关联。由于那杯酒被黎忻喝了大半, 因此作为只碰了一点的“外来人口”, 郁宿珩所看到的画面最接近真实。
“那些莹蓝色的东西是蝉的幼虫, 它们从被划开的心脏涌出。”说这话时, 郁宿珩扭头看向窗外，声音冷的莫名：“那是一种古老的种群, 它们靠信仰和献祭为食并转化为力量。”
“哦, 我就说那东西看着就没什么智商, 一杯掺了血的酒就把我归到外来者里了。”黎忻了然点头，无聊拨弄花瓣的手却没停下：“不过这里的人好像比想象中要长寿，是这东西带来的还是……”
这次郁宿珩脸色更差了：“近神的种族很容易会受神明力量的影响。”
哦，那就是成为神裔后就附带的。
“唉，让我想起咱家那只光白嫖还嫌弃我的傻猫。”
黎忻终于在郁宿珩警告的目光中收手，感慨的后靠上椅子：“如果那逆子哪天不要命了准备弑主，我剥了它的皮给你做个围脖怎么样？”
“免了谢谢。”郁宿珩拒绝的毫不犹豫：“还有你的好大儿弑不了主。它现在连吃饭都让人喂到嘴里，杀你的运动量太大, 它懒得。”
黎忻：“……”
将那只傻猫的大饼脸从脑海中无情驱逐, 黎忻侧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白袍少女, 站直身体。
老者的房间在神殿尽头，推门走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老者。
他此时正在浇花，一直到黎忻走到身后才停止动作。
“这些花真美不是么？”察觉到他的目光, 老人起身叹息着低喃：“可惜花期太短，只有短短十几天。”
闻言，黎忻笑着回答：“十几天的花期对大多数花来说已经很长了。”
将水壶放在一边, 老者终于抬头看向面前这位年轻人，浑浊的眼中带着某种难以概括的复杂，许久之后才意有所指的嘶哑开口：“你说的是普通的花。”
挑了下眉，黎忻忽然对他接下来会说的话有了些兴趣：“您是指什么？”
这次老者却没直接回答，他转身走到木桌边，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折的花：“你见过真正生长在神国的花吗？”
黎忻摇头。
看到他的答案，老者却嘶哑的笑了：“不，你见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黎忻看到地上挂着水珠的花，声音里带着丝惊讶：“您不是说……”
“因为这不是神国的土地，所以在这里，连它都在枯萎。”说完，老者再看向黎忻时，浑浊的眼里带着悲哀：“就像我们。”
黎忻故作不解：“我们不是被神明赐福的人？”
“是啊，是。我不否认这一点。”老者悲戚的笑了：“可我们能拥有的本该不止这些。”
“本该？”这次黎忻的咬字很轻，那一点兴味被层层掩盖。
老者没察觉到异样，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位神明诞生时，我们的先祖接受了神的赐福。而在神国，近神的种族被称为神裔。”
“在神的默许下，我们获得了长久的寿命，在这座城中繁衍，成为被普通人仰望的存在。”说完，他忽然诡异的笑了，带着压抑的疯狂：“而作为回报，我们献出忠诚……可我们不该只有这些！”
老者在这个瞬间忽然愤怒，猛然回头看向黎忻的脸上尽是狰狞，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我们能拥有当然远不止这些！”
这场忽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让黎忻感到惊讶。
他以为自己今天会面临一场循序渐进的诱劝，可没想到远超预料。
似乎察觉到他的诧异，老者的笑声强行止住，直直看向黎忻的眼睛，像是要将他整个看透：“你不信神吧。”
这可是顶大帽子。
黎忻不紧不慢的笑了：“怎么会，我不是差一点就被神明选中了。”
“不，不我能看出来。”老者摇头：“你是一个野心家，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能驱动你向前的永远不会是虔诚。”
面具下的笑容缓缓褪去，黎忻注视着这个贪婪却敏锐的老家伙，语调却没有一丝变化的疑惑反问：“那是什么？”
老者死死盯着他，最终吐出两个字：“欲望。”
无声的对视过后，黎忻率先在长久的沉默中叹气：“很遗憾，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么……”
老者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转而低头将手中的纸花插入土中，将一滴血滴入花蕊后哑声开口：“那么，你会明白的。”
随着他的动作，泥土被什么东西顶起的弧度，莹蓝色的光点很快便顺着纸花尾端向上，最终在上方组成一只迷你版的双瞳眼睛。
“知道这是什么吗？”说完他也没指望黎忻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这是一种蝉，人眼双瞳。”
“只要给它们足够的‘食物’，就可以实现愿望。”老者淡淡开口：“它们来自神国，我们从一位访客手里得到了它。”
“访客？”黎忻终于给了回应。
“对，他从‘地下’走出，带来另一个世界的讯息。”说到这，老者眼中的愤怒几乎无法掩盖：“然后，我们惊觉自己被欺骗了！”
故作的淡然在此刻被尽数撕碎，架子上的花伴随着他泄愤一半的动作扫落在地，发出“碰”的巨响。
做完这些，老者后退半步扶上墙面，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正常的凸出，语气森然：“你知道被其他神明选中的种族是怎样的吗！？”
“他们生活在神明创造的国度！那里没有无常的天气，一切保持恒定。他们有漫长的几乎不朽的寿命。有神明给予的强大力量，在风暴与地裂中也能来去自如！”
拳头砸上墙面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而黎忻看都没看近乎疯狂的老者，垂眸注视着地上被瓦片与泥土掩埋大半的灰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嫉妒与愤怒彻底裹挟，老者没注意到黎忻的反应，声音疯狂又刺耳：“那才是被选中者该有的样子！”
“我们明明是特殊的！凭什么要和这些普通人一起生活！”
“我们为什么要忍受无常的气候与饥荒，祂明明可以为我们全部扫平！”
“我们曾那么虔诚，对祂深信不疑，可祂只是将我们丢弃在这儿，连力量与永恒都吝啬给予！”
说完，老者用尽力气似的踉跄一下，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息，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一片混乱。
这时漆黑的瞳孔终于从垂落在地的花瓣收回。黎忻忽然蹲下身，将压在根茎的瓦片连带着泥土一桶扫落。
指尖最终在触碰花瓣的那刻微顿，指腹从下方仅仅触碰柔软的花瓣。
“所以，你们做出了新的选择。”
毫无起伏的声音落入耳中，从愤怒中惊醒的老者意外于他毫无波澜的态度，却又很快带上不加掩饰的欣赏：“没错。我果然没看错！”
“在洗魂宴上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的是一样的！”
对此，黎忻不置可否，任由这个疯癫的老人喋喋不休。
“没错，你说的对。”
没在意他的态度，老者摇摇晃晃的起身，随后扭头看向那只诡异的蓝色眼睛，控制不住的喃喃自语：“我们本不愿背叛，可是祂先欺骗了我们，抛弃了我们……所以我们别无他法。”
然而对于这个冠冕堂皇的说辞，黎忻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语调带着询问的意味，可却让老者的动作僵了一瞬。
“我猜是因为‘下面’已经难以继续压榨了吧，因为你们无限制的挥霍。”
伴随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黎忻终于在老者僵硬的注视下起身，旋即笑了：“这么惊讶干什么，不会以为相关资料不经过我的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吧？”
似乎无奈于他的天真，黎忻叹了口气：“下面是怎么形容这里的？安宁，闲适，理想中的乌托邦是么？”
“可再安逸也要吃饭。但被神选中的高贵物种怎么能做劳动这种低贱的事？”黎忻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将这破烂的遮羞布一把扯下：“你们用什么说辞索要这些？进贡么？还是画饼？还是干脆两者一起？”
隐含嘲弄的话语让老者的脸色一瞬间涨红，黎忻却毫无在意：“这么看神明的名义还是有些用处的。白纸黑字一个命令就能拿走他们一年积攒的大部分积蓄。”
“闭嘴！你这个疯子！”老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可只换来一双冰冷的黑眸。
那眼睛隐藏在面具之后，像是黑暗中驻足的怪物。
不知来处的恐惧让老者下意识噤声，然而下一秒，眼前人却又笑起来，面具下露出的半边嘴角能看出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