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无相宗险中求生(四) 梅……
  闻言, 一行人也有些犹疑,凌亭生率先出言道:“此举虽鲁莽了些,但魏春羽的踪迹关系重大。自开天法阵被人盗走阵眼女娲石, 大洲灵力不稳已有月余, 想必诸位也感受到自身境界的波动。
  “而这也只是个开始, 没有了源生灵力的女娲石, 大阵残留的法力又能支撑多久呢?
  “假以时日, 恐怕整个大洲的修士都会因灵力干涸而筋脉枯竭,超过百岁的修士很快会化为齑粉, 年轻些的也会沦为身体沉重、耳目闭塞的凡人。
  “无相宗的天阶也会倒塌, 我们会并入脚下的村落, 成为贩夫走卒、农民苦力......”
  梅长岁趁机道:“但这同魏春羽又有什么干系,我们应当找那块石头啊!”
  一盲眼修士叹了声气:“说得轻巧,那玄石在你口中倒像不在伙房便在杂库的簸箕里了。你神通广大的师父同凌宗主不就已在外找了好些天了么?连个影子都没寻着。”
  凌亭生看似温柔地将手覆在梅长岁脆弱的巅顶,但却叫他从头到脚如遭电击、麻痹一片、纹丝不能动弹:“承光,魏春羽是解星台算出的极契合开天法阵的人,找到他,至少能延续大洲灵力五十年的运转。”
  梅长岁竭力克制着自己乱切的牙关:“不、不能!少主,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只有邪修鬼修才会以活人祭阵啊!”
  他头顶的手微微施力, 那正要将他神魂搅作浆糊的人却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慢条斯理地在他耳边道:“你是被急于挣脱的魏春羽打成重伤的, 要是死了,我、你师父和整个无相宗,都会找他报仇的。”
  刺眼的白光自他头顶凝聚, 将要作花炸出时,一只只有半边血肉的纸人猛然现身,挡下那白光, 但那霸道的残余灵力也叫梅长岁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密丛中的魏春羽捂着剧痛的胸口呕出一嘴血来。他化了两次纸傀儡,又受了第二只纸傀儡重伤的波及,如今几乎要维持不住庇佑他的匿形术。
  在他跑得足够远前,他还是被捉住了。
  凌亭生他们不听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言语,在他被绑牢了扔回洗心潭边,同那两具面目全非的纸傀儡面面相觑时,终于松了口气的凌亭生在等阵法结成时,大发慈悲地与他道:“你原本要死在仑佑手里,是无相宗救了你;那时你的筋脉寸断、神魂缺损,恐怕凡间神医在世,也只能允你十年苦寿,也是无相宗看你可怜,收留你、倾尽奇珍异宝医好了你。你是卓扬的儿子,想必也该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什么又叫忘恩负义。”
  魏春羽被灵力化作的绳索捆紧扎牢,被绑作上贡的猪羊,他此刻手足皆在身后,连进出身体的气也变得稀薄灼烫,粘稠的液体最初无知无觉地自他鼻腔与喉中朝外淌溢。
  他初时发声不畅,剧咳几声才勉强拼作字句:“若是无相宗要我作洒扫苦力,我必感恩戴德地去做。但在今时今日在将一切要命的算计和盘托出,想必不该叫作讨恩情,而是强买强卖罢?”
  夜风被逐渐成形的法阵外泄的零星灵力撇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地打在魏春羽的脸上,仿佛是某种兴奋期待的宣泄,又或者是急切又无能为力的盼逃期许。
  他能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在拖拽着他,像是饿得久了的泥沼要吞吃第一位失足来客,他胸口灼烫,或许是心脏也预备着起火,同他生命一道在燃烧中融化落幕。
  在视线侧转的最后一刻,他在层层叠叠的法咒空隙间,看到江鹤。
  她结阵的手很稳,没有看他。
  他早已不在意那份混杂着纷乱前缘的亲情,也没有对血肉相连的生母抱有什么期待,但就像走马灯一样,忽然想起了山楂糕,他不太记得清是酸得掉牙还是甜得掉牙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他也庆幸在最近的年岁里没有主动招罪。
  最后一次吃山楂糕,还是裴怀玉点的呢。
  也不知道玉铮现在在做什么,要是在忙完一切后发现自己死了、或者找不到自己了,会不会给自己建个衣冠冢?届时他会给自己送什么呢?还是他会以为自己失约了。
  ......
  他的神思在被瓦解。
  胡思乱想如细毛线般成团堵住了他与外界相通的每个孔窍。
  灵力因他的挣扎在他头面与身上割出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液缓慢迟疑地涌淌而出,而他感受不到它们的温度。
  只有一点灼烫,执着地印在他前胸,愈烧愈烈,甚至于让他的头颈忍不住蜷曲向它,以探寻减缓痛苦的姿势。
  他也终于在伴随着惊呼的滚烫的灼热中醒来,身周的咒术犹如被扯松的蛛网,莫名散开,只虚虚拢着他。
  “发生......什么了?”
  他脖颈上的玄石凭空飞出衣襟,又勉力挣脱了颈绳的束缚,代替他陷入咒术中心。
  与此同时,众修士滞涩多日的灵力忽地一畅,即便很快又如昙花一现般受了阻,但仍叫人为之一振。
  有人问:“那是什么?女娲石吗?是女娲石要归位了吗?”
  “竟是这小子窃了女娲石!怪不得解星台的卦会落到他身上......”
  也有见闻广博些的修士驳斥道:“休要妄下定论,那女娲石应为靛蓝色,而这不知是何来头的石头通体幽黑,应当不是一物。且起作用的关键未必就在石头上,也许仍在人上。”
  众口纷纭前,凌亭生未发一语,凝神肃色地蹲在地上,甩下一卦。
  旁边的盲眼道友神识一动,苦锁眉头道:“如此复杂崎岖,不如不卜、不如不看。”
  甩完几道加固法咒的江鹤闻声,凑过来道:“风前辈,这是卦不好的意思么?”
  轻巧的铜币被风离枝拨动翻了面。
  “不好,那就是算得不准。”风离枝睁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背后是张牙舞爪的银白发丝,配上他无甚情绪的勾唇,当真有些吓人。
  悄摸睁开一条眼缝的梅长岁瞧见这一幕,倒吸了口气,险些在回过神来前又厥过去。然而在他移开目光时,却瞧见了个远远御风而来的身影——
  “师父!”
  在受了搜魂威胁、旁观友人被祭阵的一系列惊吓后,梅长岁看到自己阔别多日的亲亲师父,真是一阵狂喜与后怕。
  众人面色生异,在瞧见姜照夜身后的人时,更是一时静默如鸡。
  就连凌亭生手中也尽是濡濡冷汗:“父亲。姜长老。”
  这回以生人祭阵,是凌亭生他们自作主张,虽则凌庄也想过这个法子,但彼时却把它称作“只剩绝路才可行考量之举的下下策”。此番凌庄回来,见到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必然会勃然大怒。
  在凌亭生战战兢兢之时,凌庄冷哼一声,将秋后算账的寒刀悬于他巅顶之上。
  姜照夜寒着脸,半拥半拉地拖起了涕泗交加的小徒弟,低声问询安慰了几句,顺手将他被打落的剑塞回他手里,便上前两步,补上了凌亭生设阵时身侧的空位。
  有人壮胆问道:“宗主,长老,此番回来可是寻到了解决之法?”
  正在气头上的二人本不欲回复,但姜照夜瞥了眼正扶着梅长岁的问话人,念在他刚才传讯又暗中施法护佑梅长岁的份上,硬着语气简短道:“是。我们是带着一半的女娲石回来的。”
  梅长岁粘在魏春羽身上的关切目光,登时一亮,旋即半是期待半是忧心忡忡地问:“师父,那另一半有线索吗?”
  姜照夜绷紧面部,抡臂推动繁琐庞大的法阵,在与凌庄手心缠绕着茧似的法咒的黑色石头接触时,他的声音几乎被撕碎在猎猎作响的罡风里——
  “另一半,即在阵中!”
  那两块看似完满独立的黑石在接近时,猛烈地颤动,随即化为水似的流体,在风涡中甩出瓦罐烤干前的泥巴似的长条。
  巨大的双手幻影陡然浮现在洗心潭上,将无关的人与物都甩出水面,随即又将悲鸣似的发出唳叫的的两瓣泥石稳稳合拢,护送他们纵跃至瀑布半腰,隐没在开天大阵中。
  凌乱冗杂的术法残余很快被大阵吸食殆尽,躁动的水流在一瞬的阻滞后恢复了往日的顺畅。
  灵气复苏、充盈、活跃,几近干涸的筋脉饥渴地吸吮着新生的至纯至净的灵力,修士们欣喜若狂,而周遭的景物仿佛也添上了几分生机。
  粼粼月光前,凌庄当下竟未多加解释或作斥责,只顾着凝神探过了魏春羽的神魂,略松了口气后领着所有人赔不是:“魏道友今日之事,无相宗必会给出个完满的交代。”
  末了又道:“道友的道侣也已至宗内,只是身有旧伤、脚程难免慢些,还未赶到此处。我已传讯安排了客房,请他去那里等待修整。”
  魏春羽还沉浸在刚才女娲石合璧时,传入他耳中的那声“阿兄,我来救你了”。那声音稚幼古怪,旁人都说不曾听到,也不知是真与他有关联还是他惊惧之下凭空生出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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