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无相宗险中求生(三) 小……
那弟子冤枉道:“那破石头压根不是我们拿的, 是她自己送给我们的!说是看我们扫洒辛苦,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好心,没想到是要这样捉弄我们!”
蓝庭光紧了紧牙, 忿忿道:“我只是让蓝山明陪你一晚上, 没说要送给你!”
“你这顽童!送出手的东西, 哪里还有讨还的?”
事实竟是如此。
原不是门内弟子蓄意欺凌, 而是一场误会。
一个秉的是“说一不二”的孩童心迹, 一个遵的是“想当然如此”的常理判准。
魏春羽抬高目光,避过蓝庭光倔强委屈的面孔, 强压烦躁地勾了勾手指, 那银丝便倏然松开, 叫那两个弟子停了疾语,只揉着腿脚仍怒目向他。
“方才未明实情,以为庭光被欺负,情急之下才贸然出手,不想竟是言语间的一场误会,还望你们海涵。”
那两个弟子被倒吊了一刻有余,面涨头眩,委屈与怒气正要上冲巅顶, 乍然却见魏春羽一改蛮横狠辣的架势, 躬身道歉, 不由僵住了片刻。
“只是家中小童实在喜爱那块石头,还望二位告知它的去向。”
那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忍气吞声”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个字, 其中一人语气生硬地开口道:“自是打扫干净,埋到土里了。”
“哪处的土?”
“这我们哪里记得?洗心潭周遭土地广大,难道我们还要给每件破烂立个碑不成?”
另一个人拉了拉愈渐激动的同伴的手, 低声劝了两句,大约是要防着眼前这有神兵利器的怪人再度暴起,又趁魏春羽不阻拦,以复命为由相携离开了。
走时有只言片语落入魏春羽耳中——
“这小童从哪里找来的疯子?他不是同那批新孩子一样,是资质好些被挑回来的孤儿吗?”
“嘘!小声些,最近大洲灵力出了岔子,隔音罩不稳,别让他们又听见了。快走快走.......”
蓝庭光见他们走远,急得拽魏春羽的袖子:“大人,石头......”
魏春羽正要认命叹气蹲下,却见阿星与梅长岁一同赶来,便将事由与同蓝庭光解释的担子一同交由他们。而他先预备去问凌亭生重要一块护身玉石,再行其他。
他暗忖道,若是这邪乎石头查不出来历,便找个囊袋兜紧吃灰,总归这石头无关他去留,不是当务之急。
但他未料到,这块看似可有可无、与蓝庭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玄石,会成为他化险为夷的关键。
随着时间推移,洗心潭上的瀑布愈发汹涌,每簇水花的俯冲都带着烦躁和迫不及待。
大事将至。
某个深夜,月亮被水纹肢解,而他被胸口灼烫烧醒,惊愕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吊在半空,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洗心潭。
那股力量逐渐加重,在他被掐到窒息的前一刻,他眼前炸开一片蓝光,而身上的束缚骤然一松,后知后觉的麻痹叫他思绪也发虚放空,他下意识朝蓝光最盛处回望,却看到属于自己的躯体被炸了个粉碎,又被跳起的瀑布收敛吞吃殆尽,那些水波也如受了安抚,宁静下来。
他,死了么?
神思慢慢落入水中,他下意识憋气,与无边幽深挣扎,猛地挣开时掀开的却是自己湿凉的被褥。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胸口的玄石又发着蓝光,仿佛在安抚他。
他推开门去,在空中水汽扑到面上时,却陡然感到了和梦中一样的来自山另一面的吸引力。这种引力温和而强大,仿佛用孩童最熟悉的母亲的声音,蛊惑着他,说,回来吧,你生在此处,也应该作一块石头,永远匿于疾水之下,嵌于山壁之中。
胸前的玄石猛地凉透,有一瞬间变成了先前护身玉石的模样,然而下一刻,又灼烫起来,仿佛是一个人天人相交的情态。
月光落在他抛掷的三枚铜币上,六冲卦。
险中求生。
狂风刮进房内,地上十数块石子却纹丝不动。隐约的血腥气飘散在广阔天地间。
等凌亭生迈过门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屏风后的床榻上有人昏睡,他盯着那些石子瞧了半晌,只当是魏春羽平日里摆弄的无关痛痒的把戏。凌亭生一向看不上这些雕虫小技,随手一甩,便叫那些石子乱了秩序,然而下一刻,一声轻响,如冰裂在他耳边。他脚下一顿,等了许久,也未再有异动。
要是他熟悉些阵法,便该认出那是比匿形术更稳妥的“折镜阵”,即为以无形之镜切割空间。以守为用,则可匿形于镜片之间,无法被人察觉与触及;若以攻为用,则可先作茧困之,再化刃杀之。
但此间并无杀意,除了隐匿之功,地上与孩童杰作无异。
凌亭生便无所觉地绕过屏风,正要将人掳走时,床上的人却不合时宜地醒来了,那张面孔上还带着些茫然:“凌少主,你怎么来了?”
凌亭生说:“今天整片大洲灵力都有异动,我是自天地间为你取补的神魂,担心你受影响,就来看看。”
拥着被褥的人神色有些呆滞,一时没有答话。
于是凌亭生接着道:“你面色这么白,又是惊醒,我担心于你神魂到底有些影响,不如扶你去洗心潭月光下打会坐?”
那人顺从道:“好。”
他们二人自房内离开后,那些石块被一股飓风卷席收拢,随即那只隐了实形的手,以托举的形态出现,然后是整条手臂、整个人。
夜风吹动他乌亮的发梢,他抬起因思虑告一段落而发亮的眼睛,闪身跟了上去。
洗心潭上,一具被腰间力量托举而起,头部和手足都朝下垂落的身体,安静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当灌涌得急了,才有些微的挣扎,但很快又被旁边白裳的真人施法箍住了,如同一只没有声息的木偶。
瀑布嘈杂,潭水幽深,怎么看都是杀人灭口、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然而那真人一挥手,叫深潭上空的身体滚落到岸边,袖子一甩,那身体脖颈上的玉石便被一股疾风卷入他手中。
“这样久了,感应还如此之弱,我看是那解星台出了岔子。”自岸边密丛中,十余个人逐渐显露了踪影,其中发声那人失望地瞥了眼脚边的人,“不若将他也当养分扔进去,权当拖延些时间。”
另一人道:“大洲自万年前苏醒灵力,便有了解星台,这样多年间,它何曾出错?我看,是你这施术人不靠谱吧?”
凌亭生黑漆漆的瞳仁一寒,还未开口,便听一道年轻激愤的声音斥道:“凌恒之!休对少主无礼!”
凌恒之冷笑道:“凌庄还没死呢!我一个为宗门操劳八十年的长老,还无法教训少主几句了?”
在他们内讧时,江鹤自人丛中走出,将被扔在岸边的身体探看一番,终于压着眉毛起身,朝僵持的众人道:“都别吵了。问题在人身上。这根本不是魏春羽。”
凌亭生问她:“卓扬的意思是?”
江鹤卷起袖子,摊开手掌自巅顶往足底去地拂过那昏厥的人,只见原本逼真的皮肉都如洇了水的纸片,缓缓融化褪色。
众人见状不由愕然,有回过味来的真人嗬嗬苦笑:“竟是点睛纸傀儡,除了卓扬,我们竟无一人留心察觉。想必是那魏春羽察觉不对,才用了这招偷梁换柱!”
“真正的魏春羽,一定就在附近。”凌亭生垂眼瞧着那纸傀儡眼上两滴飞速干涸萎缩的血液,扯下化为实形的灵力,覆在那纸傀儡的眼睑上,而江鹤默契地补全了他未完的寻迹术。
那点血液裹挟着灵力,伸出触角,如游蛇般蹿向密林中,旋即又绕着圈围住了他们中的一人。
“梅长岁!”
被圈住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道堆叠的法咒按得压进了土里。
一只带着剑茧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用劲的长指几乎将他的椎骨按得内陷,所幸在将他的脖子捏断前,力道松开了。
“不是化形术。”
四肢发麻、头脑发昏的梅长岁还未及喘匀口气,又被提着领子吊了起来。
凌亭生叹息道:“本是叫你去看着他,怎么反倒将自己搭进去了?嗬,莫不是真的处出些感情来了?”
梅长岁面上血色褪尽,连连摇头:“承光不敢。少主,是我失责。”
线索断了。
几息安静后,一道声音森森响起:“我看他就是透露内情给魏春羽,又协同他逃逸的叛徒!问得再多,不如搜搜他的魂。”
另一人踌躇道:“但姜长老不日就要回宗......”
姜长老便是梅长岁的师父,也是宗主凌庄的结拜兄弟,他名照夜,字谨严,为人同名字一样公正光明,要是得知他新收的徒弟因着些前缘,便被捉来强作腌臜手段的一环、还受尽责辱,因搜魂毁了神志根基,必定雷霆大怒,将他们报复回去。
要不是旁的弟子都难以同魏春羽搭上话,凌亭生他们也不至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将梅长岁诓来监视这计划里的中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