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汽灯外罩的琉璃片碎了一地,青溪一把摸起来,看也不看,对着自己的胳膊扎下去。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看的燕槐序都懵了,等血淌了出来,才上前夺过青溪手里的碎瓷片:“你做什么?!”
在燕槐序的视角来看简直莫名其妙,不懂青溪为什么大早上跳起来搞自残,摸出一块手绢来扎上她的伤口,才在崎岖的触感里惊心地发觉青溪胳膊上居然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她捧起青溪的脸,摸了一手水渍,才蹭着月光看见对方猩红的眼睛,和滚滚而下的泪水。
燕槐序不敢大声了:“……青溪?”
青溪一口咬上燕槐序的手腕,神志不清地想:“我恨死你了。”
什么样的人会肖想自己的老师?青溪不知道,她对梦里的自己觉得恶心,恨不得几个巴掌把自己扇死,从一年前的第一个梦开始,她就发誓,对于燕槐序她一定要敬之爱之,绝不可以做这种有悖人伦的荒唐事。
但那一个个梦境让她沉迷其中,以至于燕槐序刚进门的时候,青溪什么都没想,只想把她的朝服扒下来,让她白花花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脖颈。
她恨这样的自己,可又控制不住,每到这个时候,心口的蛊就会格外活跃,引诱她去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燕槐序看着那双红得不正常的眼睛,没把手腕拿回来,就着这个姿势,一遍一遍地轻抚青溪的脊背,直到她的意识慢慢回笼。
青溪尝到了燕槐序的血味,突然清醒了,连忙松开牙关,通红的眼睛居然褪下去了不少,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老师?”
燕槐序看着这一地狼藉和乱七八糟的朝服,上面沾着不知道谁的血,只好隔着门板叫了寻春一声,请她替自己告假,然后弹了青溪一个脑瓜崩:“大早上你发什么疯?”
青溪咂了咂嘴,不肯说话,低着头坐在地上。
她那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像一只风餐露宿的小兽,伸着湿答答的舌头突然舔了你一口,又怕你嫌弃生气,自觉地躲到一边不再打扰,守着须臾片刻的亲昵就能坚守一辈子。
燕槐序没法不心软,叹了口气,对青溪张开了双臂:“过来。”
青溪只犹豫了一秒,发现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这么大的诱惑,索性一头扎进燕槐序怀里去。
青溪很瘦,瘦的几乎有点惊人,不知道是太殚精竭虑还是胃口不好,燕槐序把人抱在怀里,捏着这把单薄的身体,不免有点心疼。
……不过手劲倒是很大,环着燕槐序的腰,勒得她快喘不上气了。
过了一会儿,等青溪的眼泪不流了,才吸溜着鼻子从燕槐序怀里出来,看见人家肩头的衣服上都是自己的泪痕,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解释。
燕槐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青溪不发一言,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那里也有水痕。
燕槐序不知道她心里的道道,从地上站起来,命令道:“现在,立刻去找府里的大夫你给包扎一下,你那个游医小朋友今天要来,你自己安顿一下。我现在没空管你,等你想好了要跟我说什么,再来书房找我。”
说完,燕槐序心硬如铁地走了,也不叫人进来打扫,留给青溪独自思索的时间。
青溪看着燕槐序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她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自己的手指。
第56章 依你
今日有集市,元英慢慢悠悠地买了许多蔬菜,逛了很久,在首饰摊买了一根束发的长红绳。
山中常年寂静,鸟雀都不往院子这边来,元英哼着小曲安置好时蔬,从里面拿出一包新买的茶叶,挑水,起炉,烧茶。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风,等第二壶水烧好了,才把水壶和茶壶一起端进屋里去。
蒋韵还在睡,她的精神头越来越不好,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元英也不叫她,坐在床边截了一段买来的红绳,拆成几股,跟自己的一根头发编在一起,编了个手链,系在蒋韵的手腕上,在白皙的腕间特别扎眼,顺着衣襟再往里,青青红红的吻痕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皮肤上,叫人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元英伸出指尖凝聚了一团灵力,托在茶壶下方保温,自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蒋韵的眉眼,就这样一直看到天色擦黑。
蒋韵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句什么,随即开始挣扎起来,元英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哄小孩似的。等蒋韵慢慢平静下来,才咬着她的耳朵道:“老师,该醒了。”
说来也奇怪,元英说她该醒了,她居然真的醒了,言灵一样。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搞明白自己在哪,伸手想把元英推开。
元英也不生气,兀自倒了一杯茶,然后一掐指尖,把自己的一滴血融在茶盏里,递到蒋韵嘴边哄道:“老师喝口茶吧。”
蒋韵一闻到那个味道,就皱着鼻尖扭头,可惜挣扎的幅度太小,在元英眼里跟调情也没区别了,她细长的手指掰过蒋韵的下巴,钳子似的,让对方不能撼动分毫,然后不由分说地把茶灌进去,温柔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蒋韵呛了一下,茶水顺着嘴角流到脖颈里,元英也不嫌麻烦,放下茶盏后一点一点地啄吻干净,轻抚着蒋韵的头发,温声道:“老师,我会让你认可我的......用不了多久。”
。
青溪还在屋里,燕槐序替她安顿了沈灵均。沈灵均脾气不大好,但对燕槐序十分客气——见面不挤兑,还拱手行了礼,这已经算是沈灵均对人的最高礼遇了。
燕槐序让人给她倒了杯茶:“我听青溪说你在调查赤玉矿,舟车劳顿一定十分辛苦,有什么进展吗?”
沈灵均淡淡道:“尚无。”
燕槐序点点头,转而问道:“青溪的安神香用完了,听她说你的配方好,劳烦回头再配置一些呢。”
说到这,沈灵均才有了点反应:“她的蛊最近有发作吗?”
蛊?
燕槐序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道:“最近倒是没发作,不过这蛊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专业的,肯定比我清楚。”
沈灵均掀开眼皮看了燕槐序一眼。这件事极为私密,基本只有自己和陈桐清知道,青溪愿意把蛊毒的事告诉燕槐序,想必是十分信任的。
沈灵均索性道:“我只知道这是胎里带的,而且跟赤玉矿有说不出的联系。不如您进宫向皇帝打听一下吧,孩子是她生的,她一定更清楚。”
燕槐序越听心越凉。跟赤玉矿有关系——让她想到五年前,元英在书房里说的赤玉蛊。
“赤玉蛊要从胎里种下,到十岁时蛊虫长成,从此吸食宿主精血,症状上……宿主可能会产生控制不住的杀人倾向,对血液的渴望随着年岁成倍增长。”
“中赤玉蛊者,一定会杀亲杀友,众叛亲离。”
“姐姐,你身边有这种症状的人吗?如果有,一定要远离对方。”
燕槐序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腕,那里还有一个血印,是青溪刚咬的。
她捏了捏山根,对沈灵均道:“辛苦您了。我让人带您去休息,在府中有什么想要的请尽管提。”
沈灵均一点也不客气,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燕槐序思量片刻,还是提笔给元英写了一封信。
这一早上兵荒马乱的,燕槐序把换下来的朝服送去清洗,就在书房里一直等青溪。这孩子长大以后没跟她有过多的交流,脑子里在想什么燕槐序也看不透,还不太有把握对方一定会来找她。
结果青溪没等到,先等来了寻春。
早朝一过,寻春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反手关上书房门,道:“今天早上,左旋上奏,提议了新的政策。”
燕槐序眉头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一个户部尚书,老管政策干什么?”
寻春道:“她今天洋洋洒洒说了一炷香的利弊,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你重权在握,拥兵自重,回京第一天连朝都不上了,说要在兵部设立军务官,任何军令必须首先经过军务官同意才能发行下去。”
自古以来,军权和皇权都是不可能平衡的一块心病,燕槐序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左旋想削减军权,正中皇帝下怀,这对君臣一个眼神对上去,政策想不推行都难。
燕槐序从栖霞山上下来的时候,只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走一趟人间。借了将军这个名头,也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全一场忠义,然后再回她的山上去。但是现在......
现在青溪还没完全长大,头上有个长姐,身体里有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赤玉蛊,亲娘看不出有多疼她,直到现在封地也没给一个,身边也几乎没有至亲之人。
燕槐序觉得自己闭不了眼。
她捏了捏山根,摆摆手让寻春先退下,结果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青溪收拾好了自己,完全看不出刚才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