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眼见着「景元」愈发低落,景元不由得无奈道,“而且,你的工作时长可还抵不过你们在罗浮的开销。”
  「景元」霎时诧异地看了过来,显然没想到此时提及的反而是这种事。
  “神策府的经济状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景元一本正经地回应着,随后又颇为遗憾道:“而且少一个人帮忙的话,我能溜出去的时间就更少了。”
  最后,他笑着看了过来,“就当是帮我一个小忙?”
  150.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景元,至少我不能,尤其是在我明知亏欠良多之后。
  所以,我最终还是被带回了神策府,连带着「彦卿」他们一起都打包了过来。
  “白露小姐,我觉得我的身体很健康的。”我努力维持着微笑,又看着身前那冒着热气、散发出无尽苦味的汤药,“所以,这种东西就不用了吧?”
  “不行!”白露双手叉腰,在气势上成功达到了一米八,“你们四个,还有那边的景元将军,你们谁都别想跑!”
  景元眨了眨眼,将面前那碗已经处于温热状态的汤药一饮而尽,无声地表示自己可没有要跑。
  白露满意地点了点头,复而又威胁性地看向其余四个。
  “我都不死之身了,为什么还要喝这个?”「刃」小声嘀咕着,在猛灌几口后啪叽一头栽在了桌案上。
  「彦卿」以看勇士的目光看着他,随后又心有戚戚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份,颤声道:“难道仙舟也有类似黄连的药物吗?”
  唯一能喝得下去的「丹恒」沉思一瞬:“要不然我给你们加水稀释一下?”
  敏锐捕捉到这话的白露立刻反驳起来:“不行!这就是最好的药效配比,不要随便乱加东西,尤其是凉水!”
  被训斥了一番的「丹恒」默默端起自己的碗继续喝着,直到听到旁边忽然传来一句:“我能再来一碗吗?”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未能完全咽下那口汤药的「丹恒」呛咳起来,就连本已“倒下”的「刃」都骤然抬头,将自己的那份推了过去:“壮士,请!”
  白露面无表情地推回给「刃」,旋即又关切道:“一份不够吗?”
  「景元」郑重点头:“不够。”
  “不应该啊。”白露颇为疑惑地自言自语着,“难道是我漏了什么因素?”
  然而,就这么一个短暂的思索时间,白露再看过去时,就发现「景元」已经主动将他们三个人的那份都喝了下去。
  “将军,你这是当酒在喝吗?”「彦卿」瞳孔颤动地看着他,像是今天才得以了解这个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能力?”「刃」一脸痛惜地咂了咂嘴,感受到泛回的苦味后,又悲伤道:“早知道那几口我就不喝了。”
  景元垂眸看着自己身前的桌案,再度抬起时,已经将一切的思绪敛去,“因一些缘故,如今罗浮上下都无卖酒之地,倘若你想要,我那里倒是有准备不少。”
  白露蹙起眉头,刚想说伤者不宜饮酒,却正对上景元那示意的目光。
  几秒的沉默如世纪般漫长,最后「景元」应声道,“好。”
  第51章
  151.
  我曾对「刃」说过想喝柳林琼浆, 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种好奇。事实上,我不喜欢喝酒,也因此从未喝醉过。
  可在这种时候我就觉得, 酒这种东西的存在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液体流入喉咙, 如辛辣的暗火般一路灼烧,在瞬息间带来令人感到舒适的窒息感。就如此程度来说,它和那些一口气灌下的苦涩的汤药并无不同。
  思绪漫无目的地飘在虚空, 意识有些发晕, 但我还能清晰地思考, 也清楚地知道, 倘若自己不想越过理智的红线,就该就此打住。
  可在抬头看到那虚假的月与繁星后, 我最终还是将面前的那杯酒再度饮尽。
  很呛, 呛得咳嗽到停不下来。
  或许是刚刚喝的有些急了......等我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准备继续为自己添满时, 景元却抬手挡在我的杯口上, 提醒道:“再继续喝下去,你就要醉了。”
  我知道。我简短回应着, 而后才在景元那沉默的注视中恍然意识到, 自己其实根本就没开口。
  “我知道。”我如此重复着,又看向洒落在地面的月光, 没来由地赌气道:“难道你不想听吗?”
  “你看,你没让白露跟着,我也没让其他人跟着,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他刻意以诱惑的语气说着, 行为举止间都透露出一种仿若满不在乎的懒散。但景元看得分明,他眼中蒙着一层雾气, 像是方才咳嗽时的生理性泪水,也像是感伤下的掩饰。
  “你已经醉了。”景元这样判断着,便先一步将他的酒杯收了回来。
  「景元」定定地看着属于景元的那杯尚且满满的酒,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他只是干脆利落地抱起酒坛灌了一口,而后呢喃开口道,“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他不等景元回答,甚至不等景元深入去想,紧接着就在空中划出一个横着的数字8,又循着残留的视觉痕迹来回反复,“就像这样,我们都被困在里面啦。”
  “每次回到衔接的起点,我都会......”他蹙眉停顿下来,而后偏头呕出一口血。
  “嘁,总是这样。”他含糊地嘀咕一声,复而如清除血腥味般再度灌下一口,固执地重复道,“我都会......”
  殷红的液体被「景元」侧身咳在亭中边缘,他握紧了拳头,像是非要重复这样的流程般,在缓和下来后再度摸向酒坛。
  于是景元便将他手中的那坛酒夺了回来,又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不给他留下半分得以触碰酒精的余地。
  「景元」有些空茫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又无法具体回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
  久久没能得到答案的「景元」干脆放弃思考那些,径直越过方才的话题,以仇恨而带有敌意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倘若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能成功,也就不会将他们卷入这无止境的漫漫长路。”
  “你一次都没成功过吗?”景元适时地引导询问着。
  像是在脑海中翻阅那些记忆,「景元」沉默了良久,最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一次都没有。无论多少次,我都救不了罗浮,更救不了这方世界。”
  “以常人的能力来说,拯救一方世界到底还是太难了些。”景元宽慰地说着,可下一瞬却又问及了一个危险的话题,“那么,星神呢?”
  倘若只提到罗浮,景元还不至于问出这个问题。但......此方世界,这个说法太大了,大到哪怕是说与联盟听,他们都可能不会相信的地步。
  “星神?”忽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的「景元」有些茫然,出口的话却充斥着理所应当的态度,“祂们当然是......”
  他骤然卡住,旋即用掌心抵住太阳穴,咬牙固执地重复着,“当然是......”
  “是什么?”他质问着自己,喉结滚动间溢出一声无法回忆的痛苦呜咽,“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先放下吧。”景元轻声安抚着,“这证明事情的发展还没到那种地步。”
  “不,这件事很重要,我应该要记得的。”「景元」执着地重复着。他下意识挽起袖子,向左臂看去,就仿佛那其中刻有什么字迹。
  但就算有什么,也很快会恢复如初的吧。景元如此想着,不出意外地看到「景元」在打量了几秒后又怅然地重新收拢衣袖。
  “月亮......”如果说前面只是凭借着酒劲为自己鼓足勇气,那「景元」现在大抵是真的放任酒精压过了理智。
  他从亭下走出,仰头看着明亮的月光,最后直接后仰摔躺在草地上。
  与飞霄酒后的拆家不同,他只静静地躺着,呼吸间的起伏格外平稳。
  可若说他已经睡着了,他又还睁着眼,像是久久不曾抬头望向夜空的忙碌者,在难得闲暇之际将视线投注流转在繁星之间。
  “对不起。”他似是忽然陷入了某种情绪般突兀地说着,“事实已经注定,我本不想问出‘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无用的问题,可这个问题到底还是一直......”
  “算了。”他笑了起来,将方才的情绪打散,露出一种已然接受结局的平静,“或许它说的对,这局我已经输了。”
  “他是谁?”景元望了过去,直觉上便先一步认定,这个“他”一定很重要。
  “它就是它。”「景元」盘腿坐起,背对着景元再度划起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是每次于起点重新开始后,我必须找回的我。”
  与只有前半段记忆可供参考的我不同,它带有我每次重新来过的记忆与情绪,又以这样的形态来为我做出提醒。
  它大概同样有着限制,所以没办法对我和盘托出,每次只能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连语气都好像一个仇人一样。
  不过也没错,毕竟我在知道这些后也挺痛恨自己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