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涯皱眉,瞪向前排:“你少说句话会死啊?”
方珑终于把头扭回来,看着他呵了一声:“哟,这脾气刚才是离家出走了吗?现在终于回来啦?”
周涯又不吱声了。
任建白见气氛终于松了一些,嘴角也提了提,继续忆当年:“你姨和姨丈没少被老师叫去学校,后来读职高,你哥更是被一群‘小弟’认作‘老大’,一群人还喊他……喊他是什么‘庵镇揸fit人’!”
这称呼实在太土了,方珑忍不住笑出声,坏情绪瞬间散了不少。
周涯听不下去,别脸看向窗外。
要不是任建白还穿着警服,他肯定送他一脚丫。
“你哥刚开店那会儿,偶尔会有流氓或醉酒佬像今晚这样,喝着喝着一伙人就闹起来。你哥那时候太年轻,冲得很,一言不合就掀台,员工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老板都上了,自己怎么也得上啊。这不,两边打着打着,全进局子了。”
指间的烟一直没收回来,任建白看了看,已经快烧到尽头。
他索性弹开烟蒂,再关上车窗,声音不再被风吹散,清晰了许多:“年纪上来了,一身硬骨被磨得七七八八,又有了重视的人事物,做事自然不像小时候那样冲动了。”
方珑听到重点:“重视的人事物?”
“对啊,像我,现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先想想我老婆。你哥呢,大排档和你姨就是他的心头肉。”任建白想了想,补上一句,“还有你啊,现在你也是你哥——”
周涯忍不住了,猛抬脚往驾驶座椅背踹,打断任建白的话:“话真多。”
任建白大叫:“诶诶诶,这可是公家财产,小心我告你!”
“开快点儿,我全身都是啤酒味,臭死了。”
“真不用送你去医院看看?”
“干嘛去医院?”周涯往椅背倒,闭上眼,“屁事没有。”
之后的五分钟车程里,任建白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今晚的事。
而后排座的两人,一人闭眼小憩,一人撑颊望窗,没人再开口应过任建白的话。
任建白把两人送到巷口,调头回派出所。
方珑走在前头,周涯跟在后面,两人脚下的影子忽远忽近。
上楼时,周涯终于开口:“方珑。”
二楼楼梯拐角的楼道灯最近坏了,楼梯间里浸满月光,方珑停下脚步,回头俯视比她低了半层楼梯的男人。
“今晚的事你别往心里去,那群人是冲我来的。”周涯一手插着裤袋,一手垂在身旁,因为用喉过度,声音嘶哑干涩,“不是你,也会是别的员工受骚扰,或者挑饭菜毛病,总之目的就是要我出现。”
方珑微微睁大眼睛,她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问:“你怎么知道那群瘪三冲你来的?”
周涯解释:“那秃驴先确定我姓周,是店老板,才开始把事情闹大的。”
方珑睁大眼:“这又是为什么啊?”
周涯淡淡一笑:“小镇就那么大,生意都被我家做了,别人吃白果,自然得眼红。”
闻言,方珑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谁掐了一下。
而且这次有点儿疼。
“听你这语气,还挺自豪?”方珑不自觉地抠起甲缘死皮,闷声嘀咕,“所以这种事经常发生?怎么在家时没听你说起过啊?”
“这点破事有什么值得往家里带的?他们也没那熊胆敢把事情闹大,无非是想看我吃点儿苦头罢了。”
喉咙很干,周涯喉结滚了滚,才继续,“苦吃了,老子店照开,钱照赚。”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还真应了今晚光头说的,“嚣张”。
周涯不喜也不屑同行竞争,向来想着做好自己的生意就好,但他管不住别人的想法。
小镇太小,市场就这么大,一块大饼,他占得份量多了,自然会被人盯上。
最近“阿哑”的名气确实大了一些,生意也比别家红火,枪打出头鸟,周涯早就料到不会事事顺心如意。
只不过,今晚方珑被牵扯进来,有那么几个瞬间,周涯很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那秃驴打得满地找牙。
周涯往上走了两台阶,看着方珑说:“还有,今晚的事别告诉我妈。”
许是月光的缘故,方珑觉得他的五官和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光影的界线变得很淡很淡,像张随时能穿破的网。
她找回以往两人吵架斗嘴时的状态,刻意大笑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之前可都是我跟你说这句话。”
周涯浅笑:“对啊,没想到我居然有求着你别‘报告家长’的一天。”
方珑定定看了他几秒,在心跳开始加快之前,赶紧转身,快步往上走:“行吧,以前你替我保密,现在我也替你保密一次。”
回到家,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客厅大灯,放轻手脚,直接回各自房间。
方珑先去洗澡,她没洗头,只淋了淋身子,很快回了房间,空出浴室给周涯。
周涯进了浴室,脱下衣服,背对镜子。
被酒瓶砸到的肩膀有些泛红,但没有伤口。
伤口在脖侧后方的位置,不过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划痕,现在已经止血了。
不痛不痒,周涯没在意,照常洗澡。
方珑的衣服裤子都在洗衣机里了,周涯把自己的放进去,加了洗衣粉后启动。
两人的衣服在滚筒里很快搅在一起,她的红,他的黑。
周涯浑身有点儿燥热,只穿了条运动棉裤,上半身裸着,也没擦干,在阳台抽了根烟,等水汽被夜风吹得半干才回房。
方珑的房间门关着,门缝没有光亮,他在门外呆站了几秒。
到底还是没敲。
只是一推开自己的房门,他又愣住。
他的房间只亮一盏床头小灯,薄薄一层暖黄,温柔地落在盘腿坐在他床上的女孩身上。
这个画面,跟他许多个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这让他一时分不清虚实。
第26章 成了一块一块又聋又哑的石头
方珑拍拍床垫,主动招呼:“愣着干嘛?过来啊。”
周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你在我房间干嘛?”
方珑白他一眼,伸臂把床柜上的小药箱拿过来:“你那伤口总得处理一下。”
周涯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贱的。
因为怕越界,总对方珑恶言恶语,恨不得把她推到十万八千里远。
但当对方抛出一点儿甜头,他又像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总对自己洗脑,自欺欺人地对案上神明发誓,说这是最后一次。
他反手关门,一步步走向床边,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口?”
方珑咕哝:“我又不瞎。”
“屁大点儿破皮,不处理也没事。”嘴巴是这么说,周涯还是坐到床边,“贴个创可贴得了,我又不是你,不像你那么娇气——”
“啪!”
方珑甩了一巴掌到他硬梆梆的肩膀上,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别扭呢?我一片好心想帮你处理伤口,你非要怼我两句才心里痛快是吧?”
周涯嘴唇抿成一道线,不吭声了。
方珑跪在他背后。
灯光暗,周涯皮肤又黑,她眯着眼往前凑,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渗血的小伤口。
她说:“看到了,你低头。”
“好。”周涯这会儿很配合,微伏下背脊,斜歪脑袋,把伤口敞露在方珑眼中。
男人的身上散着熟悉的皂香,发根还带着湿意,方珑不知道,那是水,还是汗。
取棉签,蘸碘伏,轻拍在伤口周围。
一米二宽的加长单人床,对周涯来说仅仅够日常使用,承载两人时稍显逼仄。
应该说,整个小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他俩很少像当下这样,两人靠得那么近。
方珑清了清喉咙,先开了口:“刚才老白在车上说的事,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萦绕,周涯的耳朵有点儿发痒,稍微侧了侧头,才反问她:“……哪些?”
“你别乱动。”方珑说,“你小时候在台球厅打群架的那些。”
周涯没开口回答,只点了点头。
任建白说的那类事情,其实在那段时间里没少发生,周涯记不清是不是真的一打六,也记不清对方掉了几颗牙,只知道,那时候他不反击的话,被欺负的就是他和任建白,或者其他弱者。
“那群小青年混社会的,总在我们学校门口欺负小孩。老白被拉去后巷几次,后来实在没钱了,那群人就让他回家偷。”周涯语速很慢,“后来他被阿叔阿婶发现偷钱,被打了半宿,整栋楼都知道这事,我也就知道了。”
“之后你就帮他出头了?”
方珑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要是不出头,那就不是周涯了。
“嗯。”周涯想了想,多提一句,“这事儿你别在他面前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