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话可不能这么说。”四老爷直接反对,“不论李进之、君若,抛开纨绔的名声,可都是富得流油的经商好手。尤其君若,她什么出身,不需我多说吧?”
  “你的意思是——”
  “那两个人,手指头缝里流出来的东西,就够顾家几年的嚼用,而他们与月霖定然交情匪浅。依我看,熬过这一段,我们便去竹园,请大嫂和四弟回来。不管月霖从文还是经商,对我们都只有好处。”
  二老爷凝神思忖,没法子不认同,但也有顾虑:“怕只怕,月霖不肯回来。那孩子样貌不像大哥,脾性做派却与大哥像极了,那可不是说几句软话就成的事儿。”
  四老爷不以为然,“他是长房嫡子、独子,设法振兴家业是他的责任,他若推脱,岂不是放弃了家族?明年秋闱他必定下场,在那之前闹得声名狼藉,他受得了?”
  “有道理,的确是这么回事。”二老爷笑开来,“就照你说的办,到时把姿态放得低一些便是了。”
  四老爷也笑,提醒道:“到时尽量别让三哥同去,他最擅长的戏就是底气不足还瞎咋呼。”
  二老爷深以为然。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三老爷气冲冲走进来,扑通一下坐到太师椅上,质问二老爷:“你和二嫂到底是怎么当家做主的?现在连口像样的吃的都没了,算怎么回事?”
  二老爷不怒反笑,“也不知是谁,我说要少买些衣料,追着我和你二嫂、四弟念叨了两天,最终我们听了你的,今儿你还有脸来找我说三道四?”
  “我怎么知道会遇上这种鬼天气!”
  “少跟我说废话。”二老爷指了指上面的饭食,“找我有什么用?我比谁吃的好不成?”
  “你这是态度?一家之主得有容人之量,怎的连几句话都受不住?……”
  二老爷冷了脸,“你就是个搅事精,往后什么事都不准你瞎掺和!”
  “谁稀罕跟你一块儿倒霉似的。”三老爷甩袖子走人。
  一下子从鸡鸭鱼肉素起来,又不是主动斋戒的情形,谁都难免肝火旺盛。
  这日起,顾府三天两头有人起争执,不是男子在外院吵架,就是女子在内宅拌嘴。
  而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有人生病无法寻医问药。
  最先病倒的是二太太,染了寒气,万幸厨房还能熬姜糖水,每日喝几碗,多盖被子发寒,折腾好几天,总算好了起来。
  随着天气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内宅相继有人病倒,能做的不过是就地取材,用所知的法子帮病者缓解,横竖是怎么也不能闹出人命。幸好,终究有惊无险。
  同样的日子里,顾月霖每日睡三两个时辰,时间主要用来准备科考,其他的时间不离习武,温故学新,或是运功打坐,或是到后园与李进之、沈星予或君若切磋,进益与日俱增。
  如此过了一个来月,顾月霖想换换脑子,去找李进之说话:“种棉花的事儿,我想自产自销,你是什么意思?”
  李进之已经考虑过,“一起置办纺织机、织布机,办个作坊怎样?情形好再逐步做大。”
  顾月霖道:“我倒也是这么想,但得仔细算算账,看看划不划算。”
  李进之拿过纸笔。
  第53章 怎么样的家族,能让李进之毁掉仍不解恨?
  顾月霖见他摆好架势却不落笔,笑,“你等什么呢?”
  “等你说了我记上。”李进之照实道,“我连棉花怎么种都没谱,蒋家老爷子写得再清楚,瞧着还是有点儿犯晕,其他的更不用说。”
  顾月霖报账给他听:“一亩地产二百斤左右籽棉,收成好能有三百斤,一斤籽棉可以弹出六七两熟棉花,一斤半到二斤棉花出一斤棉纱……”
  “你等等,我算算。一斤十六两,六七两就算是占五分之二……”李进之边盘算边说道,“那么,一百亩地保守估计出八千斤棉花。一斤棉花七十文,棉布最低三钱银子一匹,有没有错?”
  “没错。”顾月霖给他泼冷水,“庄子上的管事、雇工等等的工钱,也得算进去。”
  “但是种棉花不用交税,朝廷一直犯愁的是种的太人少。”李进之一双眸子亮闪闪,“这的确是个好营生,要知道,一亩小麦产量也就二三百斤,一石七钱银子左右,满打满算得二两银子,而且税很重。”
  顾月霖颔首。寻常百姓最棘手的是,粮食本就勉强维持温饱,不种米粮根本没闲钱买,再想种进项高的作物也是枉然。
  “种棉和种小麦一样,收获之后可以再种作物。”李进之的热情全然调动起来,“我打听过一耳朵,织布机一台三十两上下,纺织机价钱不一,最贵的的六七十两一台,这是怎么回事?”
  “我问过洛儿,寻常的纺织机只有一个横着的纱锭,你说的这种价贵的,应该是最不得了的,有三十二个纱锭,并且可以同时纺。”
  “一天能纺出多少纱?”
  “一百二十斤。”
  “我的天,”李进之叹服,“那就不用犯嘀咕了,买这种,一天出的纱,就够织布机忙活不短的时间。”
  “没错。”顾月霖道,“织布熟手每天织一匹布,两个人轮班能得两匹。”
  “怎么织布机没有效率出奇的高的?”李进之有些遗憾。
  “这种世道,有也得被人千方百计地销毁。过分省人力的事很难做成,尤其涉足许多百姓用来糊口的行当的时候。”一说世情,顾月霖就糟心,当即岔开话题,“我手里有个香烛铺子,可以改成卖布棉,烛火多进些货存着就是。那边前面是门脸儿,后面带个院子,屋舍一般,但用来弄个小作坊不成问题。”
  “地方你出,纺织机织布机我买。”李进之见顾月霖要反对,摆手阻止,“李家也有铺子,但是用着不合适,麻烦,我自己懒得置办,都是入股吃分红。铺面作坊要是租赁,一年也不少花,而且你还得管我棉花的收成。横竖今年是小打小闹,咱哥儿俩试完水再细说合伙的事项。”
  顾月霖沉吟片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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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续降雪几日后,内宅仆人每日过得单一却快乐:
  浆洗房的人做事虽然不遭罪,顾月霖和君若仍是心存体恤,吩咐下去:灾情过去之前,个人管个人的衣物浆洗,共用的窗帘椅搭桌围等轮班洗,横竖到了浆洗房洗什么都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除了赵妈妈掌管的厨房,仆妇每日洒扫完屋舍,洗完自己的衣物,便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间,帮针线上的人做针线,不善此道的,现学着分线、打打络子也用不了多久。
  过了白日,各自成群。
  早在顾月霖每人打赏三两银子之后,不少仆妇就和外院的人一样,自己买完必要的物件儿,余下的闲钱拿出来和别人凑一凑,托木静萱买酒、零嘴、干果、鱼虾肉回来,用做不当值消遣时所用。
  每个晚间,十五以下的习字识字读书,这是木静萱和尧妈妈的意思,可行的话,就是先一步为顾月霖培养堪用的人手,再不济,这些孩子若是能写会算,此后的路会比别人走得更平顺。
  十五到二十岁往下没成婚的凑在一起,打叶子牌,玩儿飞花令。
  二十往上不论曾经嫁人与否,日子都是不尽人意,落得个孤苦境地。这些人聚在一起一般是喝喝小酒,打打牌,聊聊各自的见闻。
  值得一提的是*魏琳琅派过来监督魏琳伊的大丫鬟小凡,今年十六,除了看到魏琳伊没好气,和内宅每个人都相处得一团和气,加之识文断字、会打牌、酒量不错,一到晚间,各年龄段的人轮班找她。
  无独有偶,君若身边的杨柳、晓风亦如此。
  无可忽视的喜乐氛围,蒋氏感触最深。
  魏琳伊打定主意要冬眠似的,吃饱了睡睡够了吃,谁都懒得理。蒋氏随她去。
  君若拿到爱不释手的书就亲笔誊录一份,悉心研读的只有武学,横竖她这辈子的主业是经商,其他的意义全是艺不压身。而且,她觉着把蒋氏那颗榆木脑袋敲打得开窍是当务之急,闲来只要得空,就请蒋氏到自己的小书房说说话。
  蒋氏求之不得。
  一来二去的,相处模式固定下来:蒋氏做针线,君若看书或抄书,这种情形下,两人都可以一心二用,放松地说说话。
  腊月初七下午,一左一右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君若问道:“您往后想怎么着?早些让我们知晓只有好处,能尽早为您想辙安排。”
  “有什么好想的?”蒋氏轻声道,“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要是跟琳伊在一起度日,彼此只有死路一条,那孩子……被我毁了,总不能把她毁到底。她瞧着我,也不知因为恨我还是为什么,很贪心。”
  “这倒是真的。”君若懒得掩饰对魏琳伊的厌烦,“即便魏阁老倾家荡产,也满足不了她的贪欲,何况首辅又不傻,没把她灭口已是仁至义尽。”
  蒋氏没办法接话,便正面回答君若的问题:“只要月霖同意,我照旧在他跟前,情分不可能如旧,起码别人看起来是那样。要是他不同意,我随他作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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