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温姨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君若和声道,“你们沆瀣一气的事实,还需要你们特地招认?”这女人也太小看月霖哥哥和魏琳琅了。
温氏哽住。
蒋氏不大灵光的脑子在此刻转了转,意识到了些什么,低声道:“魏大小姐本就视我为杀母仇人。”
君若见温氏大概说不出有价值的八卦,对她循循善诱:“当年你从何处找的备用的婴儿?”
“坊间有专门筹集紫河车的人,听说那东西养颜滋补有奇效,一些富贵门庭中的女子常用。做那种生意的人,不难知晓很多人家的家境,孩子生下来若是不要,他们也能搭桥牵线。”
他奶奶的,居然还有这种行当。君若在心里骂了一句,问:“你识得那种人?”
“是我以前一个丫鬟识得。”
“带母女两个到外面等等。”君若吩咐晓风,等人走了,又道,“你见到我,最先该说的是什么,应该心里有数。”
温氏本以为,蒋氏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因而怒火中烧。至于蒋氏目前的处境,她相信就是杨柳所说的那样,死觅活惹得顾月霖震怒而已。
眼下看来,以为的也是自己以为的,顾月霖、魏琳琅根本不在乎谁的罪责更大,眼前这女魔头更不在乎。换句话说,只要参与其中的,罪过不相伯仲。
她忙道:“我知道。事发前,我准备了两个婴儿,让下人从一个产婆手里买的,一男一女,共花了二十两银子。两个婴儿生下来都有些孱弱,可也只能找这样的,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不合情理。”
“考虑得真周到,难为你了。”君若眸子眯了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足了蓄势待发的小老虎。
温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原想说些认罪的话,却明白在这种人面前纯属多余,便只说该招认的:“后来那个女婴没用上,让那产婆带走了。至于男婴,便是顾公子,他的身世我真的不知道。”
明明猜到了这种可能,君若还是非常失望。不知道父母是谁,日子可怎么过?
她摩挲着茶盏,视线凉凉地锁住温氏,“也就是说,我听你啰啰嗦嗦大半晌,到最终,你用一句不知道打发我?”
“不敢,我怎么敢?大小姐容我想想。”温氏竭力地转动脑筋,寻找当年一事的蛛丝马迹。
君若不催促,心里其实很紧张。
良久,温氏双眼一亮,“有一事不知能否做线索,当初我听那产婆说过,男婴的生母可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中人,怀胎期间受了重伤,以至孩子难产,生下来之后,她只撑了小半个时辰。
“她随身携带的金银珠宝不少,全给了那个产婆,所求的只是请产婆为她的孩子寻个好人家。
“最重要的是,她留给儿子一枚半月形的碧玉吊坠,说那吊坠只能在原主手中世代相传,若落入外人手中,必当招致灭门之祸。
“是因此,那产婆才没敢昧下,而且特意与我提及,大概是为着避免我惹祸上身,连带的害了她。我后来也着意跟蒋氏提了一嘴。”
君若问:“吊坠现在何处?蒋氏可曾交给顾公子?”
“那我就真不知道了,只是瞧得出,那物件儿质地极好,绝不是凡品。”
君若唤晓风把母女两个带回来,说了玉坠的事,“现在何处?”
蒋氏转头看魏琳伊,却是刚有那个举动便按捺下,垂首不语。
魏琳伊咬了咬唇,也低垂着头。
君若轻描淡写地道:“洗衣浆裳是太享受了,就该让你们每日穿着夏衣,在风口供人观瞻。”
那情形,一想就觉得冷得要命。蒋氏对魏琳伊微声道:“在何处?说实话。”
“怎么回事?”君若语气冷了几分。
蒋氏腿肚子直转筋,还是没吭声。
君若锋利的视线笔直地刺向魏琳伊。
“在、在我这儿。”魏琳伊抬手,从颈间取下吊坠。
晓风拿过,交给君若。
君若沉了沉,见魏琳伊又开始低着头咬嘴唇,没了下文,火气就上来了,“掌嘴!”
“是!”
蒋氏面色惨白,随着掌掴的声响,肩膀一耸一耸的,倒真识相了,没言语。等到魏琳伊挨完耳刮子,她才上前半步,欠身道:
“错全在我,曾经起过探究玉坠来历的心思,又不放心经别人的手,便拿给琳伊,让她想想法子。……”
君若却打断她:“随后的事,让魏二小姐说。”
魏琳伊再一次被打老实了,顶着当下便已红肿起来嘴角沁血不止的脸,拖着哭腔道:“我查不出来历,却非常喜爱那吊坠的成色,起了贪念,谎称遗失了……”
“到底什么东西投胎的?”君若眼中充斥着嫌恶,“滚回去洗衣服,敢偷懒片刻,我生撕了你那张脸。”
魏琳伊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跌跌撞撞出门去。
蒋氏也吓得不轻,但不敢流露分毫,木桩子似的戳在那儿。
君若转向温氏:“说那产婆,只要是你知道的,全照实说来。”
温氏欲哭无泪,“我只与那人见过两次,所知的真的少得可怜。本是我的下人找的,而知情的下人……早已灭口。”
“年岁、口音、长相全忘了?难道你就没想过把那产婆灭口?见面时连姓氏之类的也不曾问?”君若没好气地提醒。
第44章 那女子把他带入人世间,与他最是有缘
天寒地冻的日子,温氏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如实请求道:“大小姐容我些回想的工夫,我实在是畏惧得厉害。”
君若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拿起半月吊坠,用柳叶刀除去细丝绳,递给晓风,“好生清洗。”
虽然时隔多年,但换子一事是温氏生平的一场大戏,事发前曾一再推演,事后亦少不得一再回顾反思每个细节。
有的人在惊惧交加之时,心智会陷入混沌,有的人则会灵光闪现,救自己一时。
温氏属于后者,心急如焚的时刻,与那产婆相关的记忆重现于脑海。
“那产婆二十六七的样子,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温氏讲述着回想起来的,“对了对了,她生了一双吊梢眼,嘴巴很大,嘴角下垂得厉害,见我细瞧了她两回,她自嘲说婆婆小姑子都嫌弃她的面相,注重样貌的人家,也不会请她照顾有喜之人,最要命的是,生下来的儿子也随了她。
“口音我没印象,那应该就是寻常的声音,说的地道的京话或官话。
“记得我那丫鬟唤她路什么家里的来着……哦,是道路的路。路大?二三四五……是路四家的,没错!”
君若精神一震,有了这些线索,找出那个人不在话下,除*非人已死。她唤晓风,“取备用的女子画像纸过来。”
晓风疾步而去,旋踵拿回来一叠宣纸,和笔墨纸砚。
纸张上画着不同的女子脸型。
君若一面亲手磨墨,一面询问路四家的五官细节,随后迅速落笔描绘,即刻拿给温氏辨认纠正。
约莫小半个时辰,全然符合温氏记忆的画像跃然纸上。
“是她,就是她。”温氏喃喃地说着,心头已被恐怖感抓牢。
这女魔头简直随时随地准备着找人收拾人,而涉猎的范畴之广效率之快,绝不是年方十五的女孩子该有的。
蒋氏从头看到尾,反应只有目瞪口呆。
她愈发明白那个事实:单凭顾月霖这个朋友,就够她和魏琳伊每天死去活来八十回。
随之发生的是,她有了一种得到解脱、周身轻松的感觉。
女儿就在身边,她不用再牵肠挂肚;
温氏要指证她的事,先前也是她提心吊胆的,今日证明真的无人在意;
往后每日自有人给她安排事由,不用再呆坐着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她觉得付出体力换取温饱的日子也不错。从前定会嗤之以鼻,如今却是真的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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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霖和李进之下着棋,喝着酒,并给君若留了观棋的软垫和一个酒杯。
君若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来,落座时,顾月霖已给她斟了一杯酒。
她神色一缓,唇角上扬,先把半月吊坠给他,“清洗过了。”随后递出口供和画像。
顾月霖端详着吊坠,第一反应是:“我身世还跟八卦有关系?”
“嗯?”君若呆了呆。
“这不就是八卦图的一半?”顾月霖把吊坠放到案上。
君若凝一眼,失笑,“人家说是半月形,我没觉得不对,但你的说法更贴切。”
玉坠并非半个月亮的形状,线条类似八卦图中那条曲线,但巧妙而轻微地处理过,看起来更流畅优美,使得大多数人见了会最先想到半月。
“那是不是说,要找到缺少的那一半?”
“不知道。”君若喝一口酒。
李进之拿起玉坠审视。
触手温润,玲珑剔透,是极佳的和田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