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处时间虽短,却足够仆妇意识到,君若和顾月霖一样,在他们跟前当差最享福。
  譬如晚间在廊间值夜的,君若住进来当日就说,大冬天的在外头受什么罪,只管到厨房、厢房待着,跟人说说话吃点儿东西,乏了别睡得太死就成,万一有事,我会遣杨柳或晓风去唤。
  至于室内,杨柳晓风轮班歇在寝室外间的大炕上,根本用不到竹园的下人。
  昨夜,君若整夜留在外院,用过晚膳,和何大夫、郑永富去了李进之房里,叙谈到夜深才散。随后,君若又和李进之折回顾月霖那边,把酒畅饮,谈笑风生。
  期间,杨柳晓风回到正房,到小厨房有条不紊地忙这忙那。
  天蒙蒙亮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的君若回来了,沐浴更衣后并没歇下,反而精神抖擞地去了小厨房,亲自下厨。
  把早起的下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姑奶奶怎么跟男子似的精力旺盛?难不成泡在人参灵芝里长大的?
  而且……厨房里飘散出来的香气分外诱人,意味着的是,人家说自己会做饭并非虚话。
  绒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的时候,君若亲手拎着两个食盒走进书房,转到东次间里面的宴息室。
  室内居中铺着厚实的毯子,散放着坐垫,开着两扇窗。
  此刻,顾月霖和李进之相对坐在八仙桌前,前者如常的从容自若,后者有着少见的内敛沉静。
  他们正望着窗外的落雪。
  “下雪了。”君若把食盒交给阿金,走到八仙桌前,盘膝坐到软垫上,“只是,今年没几个人敢接一句瑞雪兆丰年。”
  “到底是应验了。”顾月霖叹息一般地道,起身将窗子关上,“别看了,反正看的日子还长着。”
  李进之闻到食物的香气,扬眉一笑,“饭菜讲究色香味,味这一关过了。”说完笑着帮阿金摆饭安箸。
  摆上桌的是炙羊肉,香酥鱼,清炒冬笋,葱花煎蛋;三屉荠菜肉馅小笼包,三中碗牛肉汤,十来个油酥烧饼。
  君若夹了一个小笼包,“只有这个不是我做的。”说完吃一口,“真好吃。”
  “不显摆自个儿,倒先夸上别人了。”李进之笑。
  顾月霖则用汤匙舀了牛肉汤,入口前闻一闻味道,只觉清香浓郁,入口后一笑,“地道的淮南牛肉汤。”
  “真的?”李进之忙敛了笑开吃。
  顾月霖喝了几口汤,拿过一个油酥烧饼,就着汤里的食材享用。
  油酥烧饼颜色黄亮,外酥里软,咬一口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芝麻独特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
  汤里有切得薄薄的牛肉、豆腐干丝,红薯粉条和菠菜,俱是烫熟出锅,味道极鲜,且加了足够的红油。
  实在很合顾月霖、李进之的口味。
  君若瞧着两人吃得惬意,自己也非常开心,但她这会儿更喜欢刘槐做的小笼包,消灭一个吃几口菜,直到吃完属于自己的一屉,还道:“明早也要吃。”
  两男子莞尔,消灭掉半碗汤,开始就着烧饼吃菜。
  李进之瞥过君若拿烧饼的手,“我的天,你还吃?”
  君若不理他,咔嚓咔嚓地连咬两口烧饼。
  顾月霖睇着李进之,“你又不比谁吃得少。”
  “没那意思。”李进之道,“见多了饭量跟小猫似的女孩子,也不比她瘦,真没见过这样儿的。”
  “那种女孩子兴许一天吃八顿,零嘴儿点心甜汤水果轮番上,加起来也不少。”顾月霖说的是蒋氏和顾家那些女眷平时情形,倒不是有意见,偶尔其实很羡慕她们的清闲自在。
  李进之一想还真是,“对。我嘴欠,主要是压根儿不知道吃人嘴短是什么意思。”
  君若笑了,这才道:“昨晚到今早,咱们都只顾着喝酒,没吃几口东西,我就想找补回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点儿也不乏,哥,你可得容着我慢慢吃。”
  顾月霖颔首,“照我说白天就别睡了,撑到晚间再好好儿歇息,别总黑白颠倒。”
  “好啊,我试试。”
  顾月霖问李进之,“你呢?”
  “我手里没酒不行。”
  “那就喝,喝死你得了。”
  “你陪着就成。”李进之笑眉笑眼的,把烧饼随意扯开,放进汤碗。
  “还挺会吃。”君若说。
  “不都说这两样是绝配么,就像豆汁焦圈。”李进之顿了顿,看她一眼,“焦圈你肯定爱吃,喝不喝得惯豆汁?”
  君若摇头,诚实地道:“喝不惯,比不了你们这种在京城长大的。”
  李进之哈哈一笑,“哪儿啊,我们也喝不惯。”
  顾月霖也笑,“消受不了,或许跟苦瓜似的,得分人。”
  “还有芫荽。”
  “香椿。”君若补充。
  两男子却是异口同声:“香椿还成。”
  “成什么成?吃不来。”
  “香椿芽炒鸡蛋挺好吃的,明年春日你试试。”顾月霖哄道。
  君若横他一眼,“你先吃个清炒苦瓜再说。”
  话题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扯开去。
  外面的雪势,越来越大。
  第43章 他奶奶的,居然还有这种行当。
  杨柳寻到书房,说了温氏要招供的事。
  君若望着顾月霖,“要不要听听?”
  “你问还不是一样,”顾月霖对此兴致缺缺。
  君若想了想,会过意来,起身回了内宅。
  温氏不论给出什么答案,对顾月霖都不是好消息。
  况且,温氏极可能也不知情,若知情,早已撺掇着蒋氏做些善后的事,若有利可图,更不消说。
  君若进到正房厅堂,脚步一顿,转到东次间,拂去头上身上的雪花,蹬掉避雪靴,盘膝坐在大炕上,“把人带来。”
  杨柳称是,又道:“温氏要和蒋氏当面对质。”
  “蒋氏、魏琳伊一并带来。”
  杨柳称是而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温氏、蒋氏和魏琳伊先后进门来。
  杨柳备好笔墨纸,准备在一旁记录。
  晓风奉上茶点,侍立一旁。
  君若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望向温氏,“你要和蒋氏对质,那就先跟她聊聊。”
  蒋氏狐疑地看了温氏一眼,不明白对质的事情因何而起。
  温氏则是屈膝行礼,“多谢大小姐。”继而转向蒋氏,“你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了我身上,以往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有这个本事!”
  “这话是怎么说的?当年的事,我并未与旁人提起过。”这一回,蒋氏是真的冤枉,不要说魏家人,就连顾月霖都没逼问过她。
  “不是你也是你哪个不堪用的下人,有什么区别?”温氏原本站在那里都有气无力的,这会儿却因愤怒有了些许气势,“所有的事难道都是我谋划的?妒恨魏夫人、想嫁入魏家那等高门的难道只有我一个?”
  蒋氏不语。
  温氏冷笑,“说什么我自以为出身高贵,难道你蒋家的人就不是?你家那些下作的长辈,关起门来不准任何人谈论蒋昭,可在外人面前,你们一家子不都是一个嘴脸,外人只要一提及蒋昭,尾巴就恨不得要翘上天。当年的蒋大小姐与我来往之初,很有些自降身价的意思呢,你忘了,我可没忘。”
  蒋氏继续沉默。温氏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她没什么好辩驳的。
  君若听得津津有味。寻常男子一听这些就头大,她可不是,闲来最喜欢八卦,不论什么地方的。
  杨柳晓风见自家小姐那个德行,也就没出言提醒温氏言归正传,好在温氏真要指控的也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下一刻就道:
  “换子的事,你我明明是一拍即合,要不是你方方面面相助,我怎么算计得了魏夫人?再如何,我在魏府也只是个妾室,没人与我内外联手,刚有眉目便会被察觉,真当魏家的人是傻子不成?”
  到此刻,蒋氏已经明白温氏的意图,反倒放下心来。
  温氏不想一个人承担谋害魏夫人及其孩子、改变顾月霖命途的罪名,要拉蒋氏下水。
  却是不知,魏琳琅和顾月霖打一开始就不认为她无辜,她何须用人往下拽,早已在水深火热之中。
  只要温氏不空口白牙地编排罪名,蒋氏打算一直做哑巴。她已经没胆子再计较什么,也没力气与人计较长短。
  温氏瞧着蒋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愈发气恼,“你怎么不说话?让仆妇把我编排成妒妇毒妇疯子的胆子去哪儿了?事发那晚,要不是你事先派人传信给我,我怎么会把魏夫人哄骗过去?事后要不是你求双亲帮忙,怎么能遮掩下来,以至于魏家被蒙蔽多年?”
  蒋氏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件事把双亲气得不轻,可木已成舟,拆穿的话等于将她推入深渊,只好帮她善后,对顾家魏家两头撒谎。
  从那之后,对她的态度愈来愈冷淡,碍于只她一个亲生孩子,没在明面上发落。父亲病故前,选了个同宗的蒋家子弟为嗣子,继承他这一脉的产业,留给她的只有一句话: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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