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家兄弟三个明知道这阵仗足以压死自己,仍旧没放弃挣扎。
如果按照顾月霖、沈星予的意思认头,他们就要穷得叮当响。
日子可想见的不好过,那就不如放手一搏。
这要从顾家的祖产、长房的产业说起。
祖产经过两代无能的家主败家之后,到这一代所剩的是祭田、良田、京城内外七所宅院。
宅院可以变卖租赁出去,但书香门第怎么能做那种市侩的事儿,便只留作族里的人消夏散心。
田里的进项一概归入公中,而顾月霖的祖父有两个手足,到如今房头不少,主支要按亲疏、祖制供给着他们。这样一来,主支旁支享有的利益皆有限,实际算起来,刚够糊口罢了。
这情形已维持数十年。
如今顾家府里三个房头,早在顾逊成婚之前,便由长房的产业养着。
长房产业部分来自顾月霖祖母的陪嫁,其余的是顾逊借母亲产业的财力置办。产业均是经营得当的铺子、往外租赁的铺面,足够长年累月供给着顾府。
顾逊病故前,不曾交代收回自己手里的产业给妻儿。蒋氏自嫁进府里到如今,不曾接触外院账目,根本就没想过属于自己这一房的产业,就算想过,也会默认为又是一笔理不清的烂帐。
她懵然不知,设身处地想来也有好处,不然只是多一份气苦憋屈。
这不代表顾月霖不曾留心,更不代表没人告诉他。
如果家族同心同德,他自是认可父亲的做法。
问题是,父亲对手足仁义之至,可那些手足是什么玩意儿?十年来刁难算计孤儿寡母,不以为耻,唯有沾沾自喜。
顾月霖和沈星予找补的就是这笔账,要收回长房的产业。
二老爷和两个兄弟赶走长房母子,目的恰是那些产业。营生平分,再正式分家,拿到各自那一份,余生足可小富即安。
只是,历年来的账目、一应契书、顾逊生母将手中财产全部留给儿子及其骨血的遗书,需得找出来或销毁或转移,并且要不着痕迹。
只要消息走漏,不是族人闹着分一杯羹,就是吃官司,再糊涂也明白这些轻重。
原本做了很缜密的计划,现状却背道而驰,形成他们受不住的落差。
兄弟三个识得一些心术不正的芝麻官,事到临头,免不了打起集结人手反将一军的算盘。
秀才遇到兵都有理说不清,两个清高傲气的少年人和门第高贵显赫的沈家,遇到官场上的泼皮无赖,也只有干瞪眼撒腿走人的份儿。
可他们想不到的是,顾月霖、沈星予早已选定应对这种情形的人手。
打官司背不住有变数,耗时多久也未可知,不如以恶制恶。
对付顾家的人是李进之,典型的纨绔子弟,年初与顾月霖、沈星予不打不相识,随后来往纯属互送人情。
时近正午,沈星予和李进之相对坐在马车上,一起去往顾家。
李进之已知晓整件事的经过,蹙眉骂道:“他奶奶的,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同在一屋檐下的孤儿寡母也好意思欺负?把我这十足十的流氓都气着了!”
沈星予一乐,“现在愿意帮忙了?”
“愿意,不让我管我反倒会急。”李进之拿出随身带的酒壶,灌了两大口,“把心放下,我多的是法子收拾他们,压根儿不用过脑子。”
“横竖你是人来疯,今儿只管由着性子折腾。”沈星予惬意地喝一口茶,“跟你待着真舒坦,瞧着你,我就坚信自己还有法儿要。”
李进之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地笑,转头隔着车窗唤随从,交代几句。
言语跟黑话似的,沈星予听不出门道。
到了顾家,两人和贴身随从被顾家三兄弟请到待客的暖阁。
落座后,茶点上来,二老爷看着锦衣华服但坐相很差的李进之,“这位公子是——”
李进之名声在外不假,可那意味的是人们怕与他碰面,有他在的地方,多数人都会避开。他懒洋洋一笑,道:“姓李,无名小卒而已。说吧,眼前的事儿你们想怎么了?”
二老爷只当是沈星予的亲友,笑呵呵道:“李公子与小侯爷的来意,我们猜得出。正好,今日有几位官场中人来了寒舍,对此事疑虑颇多,想当面请教小侯爷,我这就将人请来?”
沈星予敛目看着手中茶盏,似是没听到。
李进之当即摆手,“不必。我来这一趟,是为私事。将下人遣了吧,省得待会儿听到不该听的,惹祸上身。”语毕像是没骨头支撑一般,半躺在太师椅上。
二老爷觉得这人仪态涵养皆无,心里很是不屑,转向沈星予,“小侯爷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沈星予说。
二老爷无法,只得遣了在场服侍的下人。
“简而言之,是风流韵事。”李进之指了指二老爷和三老爷,“你们两个的媳妇儿红杏出墙,该不会还不知情吧?”
“什么?!”兄弟两个异口同声,险些跳起来。
四老爷瞪大眼睛,下一刻就疑心是不是二哥三哥教女无方,私下里与贵公子勾三搭四,被人占了便宜还遭嫌弃。
“府上二太太是不是一副刻薄相,脸上有两颗痦子?三太太是不是瘦的像麻杆儿,脸色蜡黄,嘴角有颗米粒大小的痣?”李进之显得有些吃力地撑身坐起来,满脸坏笑,“再多的记号,要不要我说下去?以你们的家境,她们可有机会在达官显宦面前露脸?要是不在特殊情形下相见,怎么样的人才会盯着她们看?”
二老爷、三老爷被他一串子问题弄懵了,做不得声。
四老爷匪夷所思:要说这人胡说八道,可二嫂三嫂的确是他说的那样;要说妯娌两个真接触过富贵门庭里的人,得是在怎样的特殊情形下?
“那妯娌两个,跟你们倒真是一家人,无所不用其极地膈应刁难长房,没错吧?就这种品行,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都不在话下。”李进之向身侧的随从伸出手。
随从交给他一支镶绿宝石金簪、一个白玉手镯。
李进之拿在手里,端详片刻,问二老爷、三老爷,“瞧着眼熟么?”
兄弟二人忍不住走上前,细看之后,齐齐变了脸色。
沈星予瞧着这一出戏,兴致颇佳。
李进之将物件儿递回给随从。
二老爷怒目而视,语声嘶哑:“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李进之抬手,大拇指竖起,指了指自己,“我是李进之。你们猜,我想干什么?”
二老爷、三老爷僵住。
这就是那个名满京都的纨绔。
这纨绔怎么也来掺和顾府的家事!?
他们怎么对付得了这个流氓中的流氓!?
沈星予眼中闪过满意的笑。
李进之拿出酒壶,老神在在地喝一口酒,“你们让月霖、星予如愿,那两个妇人便是清白之身;相反,便是与人私通的货色。你们俩——不,你们哥儿仨也一样,如果给脸不要,明日便是倒贴着好男风的人睡的东西——我就不埋汰女子了,与你们般配的,也只有那三个恶毒的财迷疯。”
他没捎上四太太,不是因为四太太没干过缺德事,而是手下办事不力,只瞧见了人,没能拿到她像样的首饰。
四老爷这才明白,自己并不能置身事外。
三老爷最沉不住气,这会儿已经快气疯了,“你你你……你倒是说说,内人与谁有染?血口喷人,也不怕遭报应!”
李进之又指了指自己,“跟我,不行?我比不得月霖和星予,却也是数得上名号的美男子,你媳妇儿见色起意,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星予嘴角一抽,心说这厮倒真豁得出去,以往的确混账事一箩筐,却没出过这种事。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死死拿捏住衣冠禽兽。
李进之的视线在兄弟两个面前逡巡着,“真生气了?我也真想把她们带回家纳为小妾了,气死你们算了。”顿了顿,转头望着沈星予,认认真真地道,“你看可行不可行?”
第6章 今日起,就得抓紧储备各类生活所需
沈星予不说话,头一遭忍笑忍得很辛苦。
接下来,事态毫无悬念。
李进之闲闲道:“我要给你们扣上的这顶绿帽子,我说是真的,它就是真的;我说没那么回事,今日便无事发生。你们三个会不会失身于为人不齿的男人,也是同一个道理。
“众所周知,以往我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洁身自好,真没干过这么掉价的事儿,但这未尝不会令人深信不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人陪着出丑,那就不算丢人现眼,唉,我也只能这么宽慰自个儿。”
顾家兄弟三个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眼中看到的是愤怒与无措。
明知那混帐是沈星予带来的,他们能求的却只有他,一起深深施礼。
沈星予不待他们说话便雪上加霜:“你们请的那个老道,沈家已派人抓住,他常年在京城转着圈儿坑蒙拐骗,午后就能送到顺天府。再者,顾家下人不少,一定有人愿意指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