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柳章对她的怪话置之不理,反问道:“你多大了?”
  江路噎住,无言以对。她只是个,三百岁的宝宝。
  江落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就知道他不会答应。
  她被拒绝后颇觉丢脸,打算从今天到明天整整二十四个时辰,再也不理柳章!她会变成一条冷漠无情的虫子,柳章叫她,她只会冷脸走过去,再也不会对他笑了!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话对自己的心灵造成了多大伤害。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快乐了!
  江落怨气冲冲拔腿就走,试图用决绝背影给柳章造成沉重打击。
  她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听到柳章说了句“出去把门带上”。江落差点被气哭。师父一点良心都没有,师父是大坏蛋。江
  落出门气得在竹林里暴打竹子。
  翌日,柳章出门瞧见,一众竹子被劈得东倒西歪,“谁干的?”
  江落恶人先告状,大声嚷嚷:“肯定是傅溶干的。”
  什么坏事,都是傅溶干的,没有一件是她干的。
  柳章道:“自己去收拾干净!”
  江落灰溜溜跑去接过仆人的活儿,道:“给我吧。”
  仆人笑道:“没事,小姐你歇着,我来弄。”
  江落劈手夺过竹子,扛在肩头,拖到厨房,当柴烧。拖了一路,宽大竹叶横扫四方,从仆人们脑袋上刮过,把大家的帽子全扫掉了。把刘婶她们晒的衣裳也刮走了。一群人跟在她后面追,喊道:“小姐,你停停,先砍断再拖走!”
  江落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陈叔站在柳章后头笑得直不起腰,道:“殿下不叫这位小祖宗停,她是不会停的。”
  她就是故意气他,跟他作对。柳章不晓得她又哪根筋搭错了,就因为他不肯抱她睡哄她吗?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
  断竹被拖走,地上留下的桩还在。江落蹲在石子路旁边,抚摸暗黄的断桩。围绕着断桩,周围泥土中长出了三四根细竹。竹子总是长得很快。江落仰起头,望向竹林外稀疏的天空。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也好似一眨眼。
  竹屋里当然不会有柳章伏案的身影。
  他们离开得太久,这里连柳章的气息都快要消失了。江落的手拂过熟悉的桌椅板凳,眼前掠过一幕又一幕熟悉画面。如果掉进回忆深渊,她能在这里回味上三天三夜。他们之间,拥有这么多的美好回忆。江落坐在柳章的椅子上,学他提笔,在桌上勾画。
  玩了一会儿毛笔。她有点想师父了。
  江落趴在桌子上,目光放空。她什么也不做,只是想他。一缕一缕的风吹进来,带着泥土的草腥气。不知不觉,人恍惚了起来。忘记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眼前视线变得白蒙蒙一片。
  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柳章从门外走过来。
  抬起头,艳阳晴好,柳章身着红色官袍,似乎刚下朝。
  江落迷迷瞪瞪望着他,心跳得很厉害,喊道:“师父。”
  柳章自顾摘了官帽。江落跑到他跟前,跌跌撞撞,不小心踢到凳子。
  柳章循声回过头来,道:“冒冒失失。”
  他抱起江落,放到床上,慢慢卷起她的裤腿,又是一块淤青。柳章目光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她有点心虚,道:“我不小心嘛。”
  柳章倒了点药酒,为她揉搓膝盖。江落试着触碰他的脸,生怕他消失,小心翼翼道:“师父?”
  柳章道:“嗯。”
  一天不喊个几百遍师父,她就难受似的。
  江落道:“师父怎么回来了?”
  柳章道:“过会儿便走,下午崇明殿议事,我还要进宫。晚上不能陪你用膳。”
  江落忙道:“师父太累了,赶紧休息一会儿。”
  柳章奔波劳累,没有什么时间休息。江落拉着他的手,推到床上去,强迫他合上眼睛,“快睡快睡。”柳章配合她躺下来。江落像只猫一样蜷在他旁边监督他睡觉。柳章但凡睫毛动一下,她便摸一下,“师父为什么这么辛苦?”
  柳章道:“人活着,没有不辛苦的。”
  江落好奇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师父,让师父不那么辛苦呢?”
  柳章道:“快点长大。”
  江落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可我现在已经长到这么大一只了呀。”
  柳章道:“不是身体长大,是心长大。”
  “什么是心长大?”
  “就是走路再也不会踢到自己的膝盖,不会动不动生闷气,一天喊八百遍师父。”
  “哦,这样吗,”江落若有所思,她悟了,小声贴在柳章耳边解释道:“那我的心以前是很大的,遇到师父后,变小了,才会这样。”
  柳章道:“怎么,倒怪我?”
  江落抱着他的手臂,道:“是师父教我,要珍惜身体的每一部分。我以前腿断了都不疼,现在磕一下,哪哪都疼,还不都怪师父?”
  柳章道:“胡搅蛮缠。”
  江落觉得自己特别成熟稳重,足以为师父支撑起一片天地。可柳章还把她当成小孩子。只要师父相信,她什么都能做到。一声闷雷炸响,
  江落睁开双眼。屋内昏暗,空空荡荡。没有柳章的踪影。她捻着刚在梦中抚摸过他眼皮的手指,心里的思念满得快要溢出来。师父为什么不能陪在她身边呢?江落鼻头微红,深呼吸,强忍难过。她缓了一会儿,爬上桌子,把束之高阁的盒子搬了下来。
  擦去灰尘,打开,盒内装着一柄漂亮的九节鞭。
  江落握在手里,感受沉甸甸的份量。这是师父答应送给她的礼物。她几次三番想拿走,师父总说,时候未到。那么现在时候应该到了,江落认为,自己能够拿得起它了。她取走鞭子,将盒子放回原地。
  竹屋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行蚂蚁沿着屋脚爬行。
  江落蹲下去,伸出手,让蚂蚁爬上自己的指尖。“告诉我,陈叔他们去哪了?”
  第151章 活祭“菩萨显灵,老天开眼。”
  秦愫走后,楚王府烧了一间房,陈叔带人灭火,仅仅阻止火势蔓延到其他地方。
  烧塌了房,整个地基都得挖出来重建。
  待火小了些,陈叔从废墟中抢救出来两包衣裳,是平日江落最不爱穿的那几身,压在箱底。妆台下翻找出来的簪花首饰,碎的碎烂的烂。
  大家刨得两手漆黑,一脸苦瓜色。陈叔打起精神,命人把东西收了。待殿下和小姐回来,自有处置。秦愫从楚王府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烧房子泄愤。睚眦必报、精于算计,实乃奸邪小人一个,陈叔心中暗骂,面上不忿。
  扑灭余火后,关闭门户,令仆从轮值守夜。风声越来越紧,长安人人自危。秦愫撤掉了楚王府的牌匾,还不知多少人等着来落井下石。
  陈叔嗅觉敏锐,预感到祸事将尽。他们不能设法联系柳章,只能苦守自救。陈叔闷坐了一宿,他想为殿下守住这个家,却连小姐的绣房都守不住。满府命悬一线,夜长梦多。陈叔盘点手头钱粮,翌日清早,召集大家。
  “殿下在南边打仗,咱们帮不上忙。长安马上要乱起来了。我这个老头子,护不住大家。今日分了这些钱粮,各自散去,寻条活路。”
  桌上钱粮均分,用布口袋装好系着。众人掩面而泣,没有人伸手去拿。陈叔在屋里原地踱步,道:“王府树大招风,大家去了,保重身体。来日殿下还朝,大家还在一处团聚。此乃权宜之计。”
  他们四处逃散,隐姓埋名,谁又知道是楚王府出来的。秦党要抓也得费一番功夫。不似现在聚集,容易一网打尽。先前陈叔盼着秦愫还有一丝人性,没到山穷水尽之时。
  现下看来,局势大变,柳章他们推进速度太快,这边要狗急跳墙了。
  楚王府能多活一个是一个。陈叔开解一番,众人听明白道理,恋恋不舍,却也别无他法。取了钱粮和包袱,趁夜逃散。不料才开后门,撞上巡捕缉拿盗贼,乱哄哄一气,捉了三四十人。陈叔用扳指贿赂捕头,反被刀架住。
  那伙人颐指气使,凶神恶煞,气势唬人。不分青红皂白,把这群人以盗贼通敌的鬼名头下狱关押。大牢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喊冤的声音此起彼伏。
  牢门落锁,大门一关,哭喊声捂在锅盖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叔和十几个人蹲在一间牢房里。
  “冤枉啊!我们不是盗贼!”
  “青天大老爷明鉴,抓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我出去!”群情激奋,一个劲嚎叫。陈叔满腹狐疑,思索着原委,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古怪的笑。他回过头去,见那儿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病歪歪的,面容脏污。他扯过稻草盖住自己身躯,扭动屁股换了个更舒坦的睡姿。
  陈叔看了眼喊叫的人,又看了看老乞丐。
  他悄悄上前,蹲下来,问道:“老大哥是几时进来的?”
  老乞丐瞥他一眼,道:“七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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