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江落道:“师父。”
  柳章满脸写着绝望,木然道:“别再叫我师父。”
  江落作为主导者,诱使他沉沦。
  朝思暮想,渴望已久的画面,终于成真。比想象中朦胧的滋味更加销魂。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失去耐心。再忍下去便要走火入魔。师父合该属于她。她对他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
  早知道这么快乐。她应该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这么做。
  对,在竹屋时,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赐她辟邪珠。她应该掳走柳章,找到没人的山洞,剥光了他。夺走他的自由,骗走他的清白,祈求他的原谅。她会是强盗、骗子和乞丐,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劣的坏种。然后把一切罪责都归咎到他自己身上。
  谁让师父出现在我面前。
  谁让师父……生得这样美。
  两人折腾了一整晚,反反复复。
  直到第二天早上,江落才逐渐消停。柳章早已昏睡过去,人事不知。江落的床不大,两个人挤着,有些束手束脚。必须搂在一起才舒坦。江落抱着他睡得香甜。
  到中午,日光变得刺眼。她兜兜转转醒来。
  柳章身上全是她留下来的痕迹,手腕也被腰带弄得全是勒痕。江落爬起来,找药给他涂上。柳章睡得很沉,江落本想帮他把衣裳穿上,结果发现弄脏了,皱皱巴巴。
  一夜过后,楚王府的雪全化了,春意盎然,繁花似锦。江落竟然听到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她靠在门槛上,像是站在某个山洞里去看外头的世界。天空湛蓝如洗,云层仿佛蓬松的棉花,阳光暖洋洋照耀着人间。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一下子回到了从前还在南荒的时候。
  一切都如此简单纯粹,美好温暖。
  没来长安之前,江落只关心吃饭睡觉,抢地盘,她本该如此活着。来到长安后,她一步步走向了另外的世界。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立行走,和千人千面打交道。守着条条框框,自由被禁锢。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柳章什么都管着她。
  现在她冲破了一切。她决定不再遵从人间的规矩,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譬如昨天晚上,非常快乐。所以她今晚还要再来一遍。江落是这样想的。回到房间,看见沉睡的柳章。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江落情不自禁捧着柳章的脸,热热切切,亲了两口。
  片刻过去,柳章眼睫挣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好半晌才从无意识的状态中恢复感觉。浑身酸软,四肢乏力,头也晕得厉害。气血流通不畅,导致脸色过分苍白,眼底浮现红血色,显得眼尾通红。他在眩晕的状态中再次闭上双眼。
  江落悄悄趴在床边,凝视着他,像是对待某种易碎的珍宝。
  她小声地说话:“师父,你醒了。”
  柳章闻言,再次睁开眼。
  江落的声音唤醒了他的脱节记忆。
  柳章紧皱眉头,大脑一片空白。他眼珠子缓慢转动,看清屋内藤蔓缠绕的房梁,这里像个山洞。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江落的房间。
  江落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自己尝过,水温合适,不烫也不凉。
  “来喝水。”江落试着扶起柳章。
  柳章坐起身。他感觉强烈的不适,像是保持某个姿势被压得太久。他动作僵硬。江落喂他喝了半口水,暖泉滑过干渴咽喉,落入腹中。
  柳章的视线落在江落的手背上。
  江落握着他的手臂,肌肤相贴,触感鲜明。信息量巨大的画面轰然涌入脑海,他木然坐在那,像是风化了,被风吹散的细沙。整个人被惊涛骇浪席卷,冲垮,以至于荡然无存。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江落。
  江落还端着水杯,保持着开心的笑容。仿佛两人已经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师父,要不要再喝一杯?”
  她依然称他为师父,毕恭毕敬,乖顺礼貌。
  柳章的眼神如同冰刀一样寒冷。
  江落脸上笑意凝固,变得干涩,以前她犯再大的错,柳章也没有用这样想杀人的眼神看她。她屏住了呼吸,手中杯子掉在了地上。在柳章醒来之前,她沉浸于莫大的快乐中。一下子被他反应拽回现实,从云端摔进十八层地狱。
  她不明白,明明昨晚柳章的身体反应是愉快的,为什么醒后如此隔阂。好像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她罪无可赦。
  在他的眼神逼迫
  下,江落居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师父?”江落轻声道,望着他,一阵心慌。她莫名犯怵。
  “你,”柳章话都说不清楚了,语无伦次,“你跪下。”
  江落下意识跪了下去,直起上半身。
  柳章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这是错的吗?”
  “我,”江落在诘问中不知所措,“我喜欢师父。”
  “你几时喜欢过我,你不是恨死我了吗。”
  “我没有。”江落握住柳章的手,亲了他的手背,“我喜欢师父。师父的一切,我都喜欢。”
  柳章猛然抽出手,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过去。
  他急怒攻心,内伤发作,扭头吐了血。江落用帕子接着。柳章剧烈咳嗽,肩膀抖动,胸口起伏。如果昨天晚上死在她手里,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没想到他活着醒了过来。柳章看到江落没事人一样,气得神智失常。
  他从未面临如此难堪之极的处境,以至于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不知道自己该一掌拍死这个孽障,还是去找根绳子上吊。
  江落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角,怕他把自己气死,道:“师父,你别生气。先喝点水。”
  柳章一巴掌打翻了水杯。
  瓷片飞溅,割断了几根野草,钉入墙壁中。
  江落怯生生地跪在那里,表情充满无辜。
  柳章两眼一黑,看不清东西了。他闭上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希望老天降下天雷,劈死他们两个。江落替他盖了滑落的被子,怕他着凉。
  柳章道:“给我滚。”
  江落道:“这是我房间,师父让我滚到哪里去?”
  柳章道:“离开长安,永远消失。”
  江落道:“为什么?”
  柳章道:“你我恩断义绝,不再是师徒。”
  江落道:“那我们成亲吧。”
  柳章道:“……”
  江落趴在他脑袋旁边,道:“师父,你已经是我的王后了。”
  她的每句话,全部像利刃,砍在柳章心头。
  提醒着两人发生过什么。
  柳章料事如神,唯独没有算到过这一卦。他为傅溶消灾解难,干预因果,自己却掉入了深渊。这就难道就是命运给他翻云覆雨的报复吗?机关算计反倒作茧自缚。江落没能祸害傅溶,却祸害了他。柳章无法面对这崩盘的一切。
  尤其他是真心将江落当做徒弟,教导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满心盼着她能修成正果,重归天界。他为她铺好了康庄大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恩将仇报!他是她的师父,她怎么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行丧尽天良之事?
  柳章深吸一口气。他反手掐住江落的脖子。
  江落猛然栽倒他面前。
  柳章已经恢复些许内力。他手指痉挛,过度用力指甲发白,把掐得江落青筋鼓胀,呼吸困难。江落微微张着嘴,眼睛充血,面容痛苦扭曲。她不敢相信柳章居然要杀了她。盈盈双眼中蓄满泪水,写着委屈和惊恐。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滴在柳章暴怒的脸上。
  她没有反抗,只是望着柳章。柳章心弦抽痛,感到莫大的悲哀袭来。他手指颤抖着松开了,终是下不了手。他杀不了她。江落脖颈上留下鲜明的五指痕迹。
  “师父……”她剧烈喘气,发出嘶哑的声音。
  柳章鼻尖酸涩难忍。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江落抱着柳章,把头埋在柳章胸口,如同幼兽恸哭起来,哭得那样伤心,痛彻心扉。在柳章的记忆中,江落从未没有嚎啕大哭过。她只有愤怒,暴躁,向外攻击别人的情绪,进而将痛苦让渡出去。哪怕被打个半死,深陷绝境。她也不会哭。
  妖者无心,无心之人怎么会哭呢?
  江落的眼泪决堤,淹没了柳章,滚烫的,融化了他的心如铁石。
  是他教她修心。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柳章舌根发苦,溃不成军,体会到一丝绝望的酸楚。
  江落哭到后头,哭累了。还一抽一抽的。她抬起头,眼圈通红,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全部哭出来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她委屈道:“师父要杀我,就杀了我吧。”
  柳章别过脸去不看她。
  江落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喜欢师父。”
  柳章望着窗外,乱叫的鸟儿,心绪纷乱如麻。
  太阳依旧升起,没有塌掉。他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
  江落道:“师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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