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太子匆忙跪倒,羞愧难当,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皇后道:“回答母后。”
太子道:“儿臣怕母后不高兴。”
皇后道:“既知我不喜,落笔时,为何又敢写呢?”
太子低下头去,接不上话。再温顺的人也会有叛逆的时刻。太子夜夜失眠,辗转失眠,冲动之下写出秦愫的名字。到天亮,勇气全消。他被后怕所惊醒,赶忙让心腹太监去烧了。
谁知道没烧完的折子会落到皇后手里。
太子悔不当初。他战战兢兢,不是怕母后怪罪自己,而是怕连累了秦愫。太后年事已高,不可能庇佑秦愫一辈子。秦愫在宫里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太子自责道:“母后,都是儿臣的错,求您不要为难秦愫。”
皇后看着备受煎熬的儿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要看上她呢?”
“儿臣,”太子难以回答,“儿臣也不知道。”
“都是母后疏于防范,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勾引了你。”
“不,她没有,”太子闻言大惊,忙道:“母后,你错怪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比你大了六七岁,你觉得她会什么都不知道吗?”皇后怫然变色,她对秦愫成见颇深,根深蒂固。见太子执迷不悟,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动怒,“只有你这个傻孩子,中了她的圈套,还当她清白无辜!”
“不是的,母后。”太子着急忙慌为秦愫开脱,道:“她克己守礼,几乎从不主动跟儿臣说话。她对待我,就像对待昭阳一样,绝未逾矩。”
“女子心计,你懂什么。”并不是明目张胆的勾引才叫勾引。真正的捕猎者,是攻心。皇后这些年在宫中看过千般手段伎俩,斗得死去活来。最难对付的,不是那群张牙舞爪、趾高气扬的蠢货,而是看似无所求的。
这才是真正的毒蝎子。
她清白无辜,什么都不要,旁人跪着奉送到她手里,她才迫不得已勉为其难收下。倘若真不在意,直接遁入空门远走高飞就是了,还搅和在皇城这个漩涡中心干什么。秦愫处心积虑,必定所图甚大,所谋深远,她的心性稳得可怕。
“母后为何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成见,”太子难以理解,听皇后把秦愫想得那么坏,忍不住道,“上一辈的事,也不是她的错。”他从未顶撞过母后,此时竟生出莫大的勇气。
“你以为母后恨杨玥,所以针对她,是吗?”皇后压下怒火,今日开诚布公,把话说透了,“母后告诉你,杨玥死了,什么都不是。过去那点恩怨早已烟消云散。母后执掌六宫,什么妖魔鬼怪不能容下,唯独秦愫。别说她做太子妃,就算她做你的妾,母后也决不能容忍。”
“为什么?”太子困惑不已,难以置信。
“因为秦愫心机深不可测,”皇后郑重其事,“你要是娶了她,你的后宫就全完了,没有人能斗得过她,你也斗不过她。”
“这,”太子从未想到这一层,错愕道:“怎么会呢?”
“你可知道,数年前,你父皇有意封她做贵妃。”
“什么?”太子万分惊愕。他没听说这件事。
“秦愫不肯,”皇后提及往事,心烦意乱。如果不是为了警醒太子,她这辈子也不想提起当年那件烂事,道:“你父皇没有明发诏书,怕太后不同意,让我私下去问秦愫的意思。我纵然恶心,也去问了。你知道秦愫怎么跟我说的吗?”
“她,她说了什么?”
皇后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沉默了许久。
那时候秦愫不到二十,出落得亭亭玉立,弱柳扶风,娇花照水,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杨玥的影子,只是个美貌逼人的官家小姐,有才情有傲骨。
而她母亲杨玥是坚毅刚强的,毫无依附柔弱之态,母女俩气质大相径庭。皇后怀疑皇帝看上秦愫,根本不是顾恋杨玥的影子,而是纯粹贪图美色。皇后觉得恶心,看秦愫有些膈应,但远远谈不上深仇大恨。
倘若秦愫真的被皇帝收入后宫,皇后也能捏着鼻子忍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她正常待遇。皇后膝下一儿一女,后位稳固,秦愫就算生了儿子,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堂堂国母,宽怀大量,难道容不下一个比她小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吗?
说她为秦愫争风吃醋,未免可笑。
皇后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把秦愫传来,请吃茶。
秦愫领悟了皇后的意图,笑弯起眉眼,说了句让皇后毕生难忘的话,“娘娘放心,秦愫不想做后妃,也绝无入主中宫之意。”她拒绝了,那语气轻描淡写。别说做贵妃,她甚至连皇后之位也看不上。当时秦愫意气风发,有着几分少年轻狂的意思。会说那样刺心招恨的话。
后来她再也不说了,学圆滑了。
那根刺却始终留在皇后心里,拔不出去。皇后想不通她的野心勃勃意在何处,多年耿耿于怀,化为仇视,冷眼旁观。原来这个小贱人不想做皇后,是卯着劲儿勾引我儿子。皇后恍然大悟,继而恨之入骨。
“除非本宫死了!”皇后怎么能忍,咬牙切齿道:“否则她休想做太子妃。”
第98章 心焦做梦都想……
十月初八,御林军查明舞姬惨死案,系东宫一侍女所为。侍女爱慕楚王,偷习巫术,嫉恨舞姬侍奉楚王起意杀人。口供罪证人证清晰,详实可查。侍女供认不讳,无同谋。次月移交刑部下狱,午门斩首示众。禁军统领夏庭芳负失职罪,自请罚俸三年。东宫内侍全部撤换,宫中严禁巫术,违者论忤逆罪处置。
十月二十一,玉清观改名伏妖司,张清虚任司丞,官同五品。
十月二十八,百官联名上书弹劾杨玉文卖官鬻爵、草菅人命,历数十大罪状。皇帝命大理寺协同刑部彻查旧案。民情怨愤,《驱魔》一文持续连载。
十一月初七,驱魔司被问责,杨玉文停职。
十一月二十三,漠北边关告急,秦太尉率部抗击北戎,大获全胜,奏请正月凯旋。皇帝龙颜大悦,准奏。
十二月十四,皇帝下旨,聘秦愫为太子妃,命礼部择吉日完婚。皇后病倒。
长安的风闻一件接一件冒出来,你方唱罢我登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权势滔天的,一朝失圣心,万人落井下石。有机缘的,扶摇直上青云,天命所归。曾为太后建了礼佛堂的老和尚当年见到秦愫,称此女贵不可言。秦愫被楚王拒婚,世人皆笑老和尚有眼无珠。
谁知风水轮流转,秦愫做了太子妃。
皇后病倒卧床,不理六宫之事。皇帝命贵妃协办除夕夜宴。贵妃送了一份厚礼到寿康宫,交给秦愫。后宫风起云涌,斗争从未止息。
秦愫听多了风凉话和吉利话,心绪没有任何波动。她端着药碗,望着太后日益苍老的面庞,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柔声道:“姑姑,该喝药了。”
太后神思恍惚,记忆有些错乱,道:“明仪来了。”
秦愫坐在她的床头,道:“姑姑,我是秦愫,不是长公主殿下。”
太后盯着秦愫看了好一会儿,“原来是愫儿。”
秦愫亲自试药,喂太后喝了一口。
“我是愫儿。”
“你今日怎么进宫了?”太后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嫁入楚王府,老九待你好不好?”
这两个月,太后的精神头不好,常常认错人记错事。
太医开了许多药方子,却于事无补。
秦愫继续喂她喝药,耐心解释道:“姑姑记错了,我没有嫁给楚王。”
太后道:“不是你跟哀家说,你想嫁给楚王。哀家亲自为你做的主。”
秦愫道:“我如今要嫁给太子了。”
太后道:“钟儿?”老人家愣神片刻,想起点什么。前两日听到敲敲打打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喜事。太后后知后觉,也觉得十分开怀,道:“钟儿也好。钟儿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会疼人。你跟着他,肯定比跟着老九强。”
秦愫轻轻嗯了一声,服侍太后喝完药,为她擦拭嘴角药汤。
太后满眼都是慈爱,道:“姑姑相信,愫儿聪慧通透,跟谁都能把日子过好。”
秦愫放下空碗,把脑袋贴在太后的膝盖上,享受这片刻安宁。
她们两个,一个年少丧母,一个老年丧女。相互依偎取暖,养出一份亲母女似的情谊。无论秦愫提出任何要求,太后都想办法满足她。哪怕当初太后并不赞成她嫁给柳章,说柳章“情冷”,不是
个如意郎君,秦愫执意如此,太后便顺着她了。
“愫儿以后做了太子妃,就是大人了。”
太后为她梳理头发,殷切教导,道:“你与老九终究是有缘无分,过去该放下的,便放下吧。常言道,慧极必伤,哀家一直怕你太聪明,会害了自己。你得学笨点,明哲保身。皇后口直心快,性子耿直,但不是坏人。她为难你,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钟儿是个明理的,不会偏心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