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窗户没关严实,蜻蜓是从缝隙里钻进来的。
蓝小梵心里头纳闷,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蜻蜓,他走到窗前,弯下腰,凑近去看,蜻蜓拥有颜色绚丽的复眼,他意识到这些眼睛都在看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蜻蜓发出声音,回答道:“刚刚。”
竟然是江落的声音。
蓝小梵吓了一跳,差点摔地上。
他扒拉着窗户,确定是蜻蜓在说话,震惊道:“江落?”
江落道:“是我。”
蓝小梵道:“你为什么要变成蜻蜓?”
江落道:“我没有变成蜻蜓,我在家里,只是借助蜻蜓的眼睛,看看你们。”
蓝小梵大惊失色,道:“你全都看见了?”
江落道:“你的翅膀很漂亮。”
蓝小梵道:“!!!”
显而易见,她全都看见了。他捂住脸,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接受。蜻蜓绕过他身躯,飞到了他的前方。蓝小梵蹲下去,抱住脑袋不想面对现实。蜻蜓跟随他降低高度,悬停在他面前。江落好奇道:“你怎么了?我不是在夸你吗?”
蓝小梵艰难道:“你来了,为什么不出声。”
江落道:“我看你那么紧张,怕一打断,你就飞不起来了。”
蓝小梵道:“……”这么说他还得谢谢她。
他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耳朵,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耳朵越搓越红,人也红了,崩溃了。他刚才怎么没检查一下窗户再脱衣裳呢?
蜻蜓绕着桌子上的包袱飞了一圈。
“这些东西都要带走吗?”江落没有继续谈论他的翅膀,岔开了话头。
“没有,”蓝小梵道:“这些都不要了。”
“为什么?”
“太重。”
“确实有点多,”江落想了想,道:“如果你舍不得扔,等你们走后,我可以把东西拿到我家,来日碰面的时候,再交还给你。”
“等等会,”蓝小梵从羞涩中醒悟,意识到一件要命的事,他豁然起身,“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走?”
这事只有蝶楼内部知道,白笙再三强调,不得宣扬。白笙才公开这事,江落怎么会知道。难道她方才围观了聚会?
江落道:“我知道,有什么问题。”
蓝小梵试探道:“你会帮我们保守秘密吗?”
江落在那边似乎是笑了,道:“当然。”
蓝小梵提起的心落下去,如果江落走漏风声,他们恐怕凶多吉少。江落说她将保守秘密,蓝小梵便信了。他愿意相信她的。
“东西需要存在我哪里吗?”
“存你那,”蓝小梵看着蜻蜓,试探道:“你日后怎么给我?”
“我会回南荒的。”
“你有师父,又不用戴颈环,回去做什么?”
“那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回去。”
“你走了,你师父怎么办?”
“师父也带去。”江落不假思索道。
“哦,”蓝小梵陷入沉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一次分离告别了。蓝小梵郑重思考她的提议,道:“不用存了,他们说,这些东西以后都用不上。”
“随你。”江落并不在意。
蜻蜓落在桌上,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蓝小梵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一枚雪白的茧,放在蜻蜓面前。
蜻蜓绕着茧飞翔,打量它,“这是什么?”
蓝小梵道:“茧。”
江落问道:“你生的?”
蓝小梵满面通红,被她一句话弄得十分狼狈,忙道:“当然不是!”
江落不解道:“那是谁的?”
蓝小梵道:“他是我的孪生兄弟。”
蝶楼孵化的茧,全都是双生胎,免得化形过程中发生意外,造成主顾的损失。一只夭亡损毁后,可以迅速孵化另外一只。如果哥哥平安长大,可以自行决定弟弟去留,销毁或孵化都行。一般大家都会留着,当做纪念。
“他和你长得一样吗?”
“嗯,”蓝小梵轻轻抚摸蝶茧,温柔小心,道:“一模一样。”
“有你的记忆吗?”江落充满好奇。
“没有,”蓝小梵解释道:“他是他,我是我。”
“有意思。”
蓝小梵鼓起勇气,咬了咬下唇,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句什么。
江落一个字也没听清楚。蜻蜓凑近他嘴唇,靠上去,试图听得清楚些。却没停住,在他下巴上撞了下。蓝小梵慌忙退后仰头,扭头看向别处。
“你刚才说什么?”江落还在纳闷。
“我说,”蓝小梵哼哼唧唧道:“你愿不愿意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
此去山长水远,再无归期。天下偌大,两个人断了联系,从此难以重逢。如果江落带着与他同出一源的茧,就能通过茧感应到他的远近距离。找起来可能容易一些。
蓝小梵欲盖弥彰,找了个借口,道:“我们可能会遇到危险,茧跟着你,安全一些。你若帮我这个忙,来日重逢我再谢你。你若嫌麻烦……”他语气落了下来,也没什么底气,勉强一笑,“那就算了。”
“怎么照顾?”江落打断他的丧气话。
“放在干燥的盒子里,多通风,不冷不热就好。”
“需要喂吃的吗?”
“不用,”蓝小梵听她口风是要答应了,雀跃万分,笑道:“他吃不了东西。”
“行,我记下了。”江落道:“保证还给你的时候一根丝也不少。”
“谢谢你。”蓝小梵郑重其事。
现在,江落要照顾的东西,除了自己搭的蚂蚁窝,还多了只蝴蝶茧。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比在南荒开疆拓土简单得多。蓝小梵得寸进尺,见她答应这一桩,又忍不住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江落道:“还得等一段时间。”
蓝小梵道:“你留在长安,是有什么事吗?”
江落道:“有,头等大事,等我办完,就回去了。”
蓝小梵的手缩进袖子里,握住缠红线的铜钱。日子有了盼头。他眉眼弯弯,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一整罐蜂蜜,轻声道:“好,我等着你。”
第76章 戒严柳章道:“人各有志。”……
长安戒严,街道封锁。沿街商户门户紧闭,大街上一个平民百姓看不到,只准官兵通行。各分岔路口分兵把守,巡逻队伍穿梭于大街小巷。偶尔快马疾驰而过,来往送信,流水般的汇聚到驱魔司,共同组成万事具备的结论,由赵志雄呈报杨玉文。
杨玉文身披全副战甲,腰间挎着长刀,大步流星走到驱魔司门口,望着清澈透明的天空。万里无云,他眯起眼睛,视野尽头掠过一只苍鹰。
苍鹰翱翔万里高空,横掠天空,俯冲下来,半空中撞上透明大网,大网被撞的刹那闪现金色光芒,比太阳更耀眼。苍鹰四分五裂,羽毛和血从天空坠落。
这是驱魔司大阵防御开到最大级别的效果。
无论妖物,还是小动物,一旦撞上屏蔽网,将立即四分五裂。
钦天监推演天象时,预判初九那日阴雨多云,诸星暗淡,乃大凶之兆。这话当着陛下的面说的,给驱魔司施加了一层压力。杨玉文回头便让人架了几门高炮,对天连发上百炮,大雨提前落下。
到了初九,果然晴空万里。
杨玉文问钦天监的人这下还凶不凶,那老头急赤白脸,一通抓耳挠腮,无话可说,愣是把记录簿上的大凶改成了大吉,这下杨玉文满意了。几个宿敌向监管此事的柳章告状,弹劾杨玉文擅改运道,恐上天降罪。
柳章不做回应。
晴天有利于观察,于换阵有利。杨玉文办得没有问题。
为换阵,陛下辍朝三日,六部文武百官皆配合驱魔司行事。共有七万兵马守护这座长安。长安百万生民,祖宗基业,若有闪失,杨玉文与柳章都难辞其咎。不成功便成仁。比起这桩头等大事,不敬苍天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接过重担以来,柳章没少收到告状。有实事求是的,有夸大其词的。几乎杨玉文每一步动作,都遭到反对。一方面可看出杨玉文树敌颇多,的确很不受待见,另一方面却佐证了他的确是办实事的,只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扎稳打推进,绝不因任何人任何事动摇。
杨玉文刚愎自用,又万分自负,雷霆手段,不惜声名狼藉。办事的人永远会比不办事的人遭受更多误解和谩骂。对此柳章看得分明,洞若观火。
只要是对的,有利的,驱魔司的提案,他都会批。譬如杨玉文要砍天坛那棵百年老树,理由是换阵剧变,此树位置过高,易引天雷,触发火灾。礼部官员纷纷反对,并暴跳如雷,表示那棵树是真宗亲手所植,砍了大不敬。
柳章便折中处理,让人把树挖了,等换阵完,再埋回去。
这下礼部的人连柳章一块骂了,数典忘祖,背弃祖宗。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满心盼着柳章上台,跟杨玉文神仙打架,斗个你死我活。哪知道气性刚烈能抗旨的楚王殿下竟然转了性子,对驱魔司大开方便之门,处处放水。杨玉文干得太过分,他在后面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