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动静很快就引来了魔尊。
  魔尊训斥了那些魔人,让他们通通滚下去之后,原也要劝劝儿子,可见儿子如此油盐不进,索性就道:“也罢,那就用锁链锁住也是一样!”
  他施法变出了一副沉重的漆黑锁链,上面还带着锋利的倒钩子,远远丢进了金笼里,冷笑:“自己动手罢,苍仙尊!”
  “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的两个徒儿?”苍溪行平静地问。
  魔尊扬了扬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压根就没想过要放人,等折磨够了,玩腻歪了,通通丢进焚尸炉,又会是一把滋养魔界的好肥料。
  他不曾想,可乌景元已经想清楚了,毫不犹豫欺骗起了苍溪行,“很简单,只要你安分守己当好我的炉鼎,把我伺候快活了,我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现在,就请仙尊自己把脚踝穿透,然后,慢慢爬出来,把锁链交到我的手里。”这是曾经孔鸿明逼迫过乌景元的,当时他只觉得愤怒又羞耻,如今用在师尊身上,倒是得心应手。
  他就是想看看,师尊到底能为了那只臭孔雀做到哪一步!
  魔尊觉得很有意思,厚着脸皮要留下来旁观儿子怎么调——教男人的,可儿子却过河拆桥,直接让他滚出去。
  实话实说,滚这个字不仅不雅,而且滚的难度系数非常高。
  最起码魔尊觉得自己此生都是做不到的,当即脸上就浮现出一丝丝的不悦,但是很快,这丝不悦就烟消云散了——
  “老龙,你聋了吗?”
  小金龙的竖瞳冷冷的,尾巴高翘着,这是一种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老龙?
  魔尊承认自己年纪确实不小了,但他模样还很年轻啊,再说了,龙活个几千年,上万年都很正常,他哪里老了?
  可转念一想,人间不是常这样吗?儿子管自己的老子,叫老汉儿,或者老爹。
  还有没什么规矩的,叫什么老张,老王,老李……
  老龙老龙,起码沾了个老字呢。
  而且,儿子如今说话嘴皮子都溜了,还知道关心他耳朵聋不聋……假以时日定能恢复记忆的。
  魔尊啧吧啧吧嘴,强忍着好奇,终究还是退了出去。但他没走远,躲在殿门外鬼鬼祟祟的。
  “滚!!!”
  乌景元暴怒,猛然操起空了的木桶,远远狠狠砸了过去。
  魔尊的唇角微微抽搐,望着被砸出一个豁口的殿门,心里琢磨着殿门不结实,回头换一扇纯金打造的好了。
  一挥衣袖就消失不见了,他得去找几个倒霉蛋消遣消遣。
  等人走后,苍溪行才开了口,声线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
  “什么?”乌景元竖瞳瞪他,神情阴鸷狠辣。
  “不是。”苍溪行摇了摇头,被蒙住的双眸中,缓慢地淌出了血泪,语气更低,声线也更颤,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喉咙瞬间就绞紧了,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清瘦的肩膀不停颤抖着。
  慢慢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乌景元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乱七八糟,疼迷糊了?还是冻迷糊了?
  鬼使神差的,他游了过去,隔着金笼,看见苍溪行抓着铁钩子,慢慢往自己脚踝里穿。
  骨头被穿透的声音,有些清脆。
  血水流出来时,清新的雪松味弥漫在了整个寝殿中。
  乌景元错愕了一瞬,手背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再低下头时,就看见他素来高高在上的师尊,拖着断腿爬到了他的面前。
  吃力地将锁链塞进了他的掌心。
  第60章
  锁链冰冷坚硬, 上面还浸满了温热的鲜血。
  乌景元的心尖蓦然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本能地甩开了手。
  就跟青.天.白.日活见了鬼一样,舌间瞬间一片冰凉。
  当啷一声, 铁链落地。
  苍溪行沾满了血的苍白面容,显出错愕,细长乌黑的眉微微拧着,像是远处浓雾笼罩下高低不明的群山。
  几乎是同一时刻, 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伸手捞过落地的锁链,就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着。
  眼睛仓惶失措地左右“观望”, 却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
  大殿静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乌景元就跟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呆呆地望着被血染红的龙爪。
  苍溪行侧耳细细听了几声, 急切地判断对方的位置。
  终于,他确定了, 再次挪动着伤痕累累的身躯, 将锁链重新塞回那只陌生,却又熟悉的龙爪上。
  锁链再一次被甩开,这一回甩得非常远。
  当啷当啷的清脆声, 在大殿里回响。
  乌景元的胸口里团聚着一股怨气,像是红莲业火般烧得他五脏六腑闷疼, 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难忍。
  他控制不住地攥紧拳头, 从嘴里和鼻孔中发出沉重的喘|息。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 不染纤尘,清高又傲慢的仙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匍匐前行,乌景元既痛快,又烦闷。
  在他看来,师尊能做到这一步,完全都是为了保全那只臭孔雀的命!
  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乌景元唇角泛起冷笑,用尾巴噼里啪啦乱扫,将大殿里所有摆件通通扫落在地。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严重干扰了苍溪行的听觉。
  他已经重新拿到了锁链,这并不难,因为锁链的一端就刺穿在他的脚踝里,只要顺藤摸瓜就行了。
  可乌景元的位置却很难找。
  周围的声音又多又杂,苍溪行如今目盲,又身负重伤,对眼前之人的气息还不太熟悉,需要仔仔细细,耐着性子慢慢找。
  乌景元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翘着尾巴爬到了高处,冷冷道:“仙尊,你在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你徒儿性命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仙尊若再不把锁链交到我手里,那我可要另寻旁人消遣了!”
  此话一出,苍溪行明显有些慌了手脚,他的性格如冰似雪,今日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实属不易,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求饶的话。
  血色寡淡的薄唇紧抿,顺着声音来源寻了过去,可刚摸到乌景元的脚下,那条小金龙就手脚麻利,从一个高处,立马跳到了另外一个高处。
  就这样,两个人你追我逃,在宽敞的大殿里跟鬼捉人似的,折腾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到苍溪行筋疲力尽,满殿的地板上,都是纵横交错的血痕,乌景元才肯暂且作罢。
  面对苍溪行递过来的锁链,乌景元冷哼一声,高傲又决绝的,直接一尾巴啪嗒一声,抽在了苍溪行的手背上。
  龙尾上的鳞片怒张着,跟老虎的舌头一样布满倒刺,一口舔上去,能生生剐掉一层皮肉。
  苍溪行闷哼一声,手背上的皮肉就被生生揭开了一层,鲜血跟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雪白的宽袖里注满了血,稍一垂落,就哗啦一声泼了出来。
  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强撑着,再次把锁链递了上前,从潜意识里觉得,只要对方抓住了这条锁链,那就是将两人的命运再度捆在了一起。
  可让他失望的是,乌景元从始至终都是逗他玩,戏耍他的而已。
  “来人,把仙尊请出去,好好洗刷干净,一身的脏血,再弄脏了脚下这片地。”乌景元冷冷吩咐,看都不曾看苍溪行一眼,就摇晃着尾巴游走了。
  苍溪行急急拦他:“你去哪儿?”
  去哪儿?
  乌景元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只是觉得殿里很闷,满殿的血腥气浓郁又黏稠,他的喉咙一阵阵发干绞紧,就好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已经几天几夜没沾一点水了,恨不得立马趴伏在地,把苍溪行的血舔个干净。
  可死去活来一回,依旧尚存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离开了师尊,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他再也不需要师尊的关心,怜悯和施舍了。
  苍溪行早就不是他的师尊了,从现在开始,苍溪行只是他豢养的炉鼎,逗他开心的狗,他要是哪天心情好,心血来潮就招招手,嘴里嘬嘬嘬,把狗儿唤过来玩一玩,顺顺毛,若是心情不好了,就立马一脚踹开!
  老恶龙平生作恶多端,可有一句话说得在理呢。
  这世间三条腿的金蟾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既然师尊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徒弟,张子隐也能在新欢和旧爱上,来回蹦跶,那乌景元又凭什么要委屈自己,一生一世都忠于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老男人,当他爹,不,当他太太太爷爷都足够了!
  “哼,我去哪儿何须向你报备?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乌景元冷冷道,“我叫你一声仙尊,你还真把自己当仙尊了?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里是魔界,可不是问仙宗!”
  “哦,我忘了,你现在瞎了,没办法用眼睛看呢。”顿了顿,乌景元的语气愈发嘲讽,“真是可怜……不若这样,我让人替仙尊去寻副新鲜的眼睛安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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