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苍溪行的唇瓣微微颤动,早已经血色全无了。
他只不过是问了这么一句,就一句,却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原本死寂多年的心脏,突然活了,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尖锐疼痛,犹如被一万根淬了毒的绣花针狠狠扎穿了一样。
乌景元一番羞辱后,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难过和懊恼。
面前之人可是养育了他多年的恩师,也是他曾经最尊敬,最喜欢的师尊。
可话出口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甚至隐隐还有一种说不明白的痛快。
仿佛他早就该这样了,也仿佛他早就应该狠心绝情一些。
小时候,乌景元曾在书里学过“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这八个字,因为不懂,他还鼓足勇气,小心翼翼捧着书去寻师尊。
师尊一番耐心解释后,他似懂非懂,望着师尊雪白干净的俊脸,以及修长的天鹅颈,看得愣神,迷迷糊糊就问了句:“我要是做到了,那,那师尊会,会喜欢我吗?”
“恩,会的。”
苍溪行那时挺有耐心的,冲他展露笑颜,还摸了摸他枯黄的,待在山上都好几个月了,依旧梳不平整的小揪揪。
可是后来乌景元才发现,第一个提出这种观点的人是煞笔,后来把这八个字奉为圭臬的人,更是煞笔,而为了师尊而努力做到这点的自己,更是煞笔中的煞笔!
他怎么会那么蠢?
就为了师尊多看他一眼,多喜欢他一点,就那么委屈自己?
小小年纪就装得很小大人一样,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师尊的宠爱?没有。
师尊的怜悯?也没有。
还是师尊给的特殊身份?更是没有。
在师尊眼里,他从前还算个乖巧听话,但是可有可无的徒弟,后来只怕就是脚底踩的烂泥,怎么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罢?
乌景元游出寝殿时,身后那群魔人再也忍受不住了,就跟疯了一样,一窝蜂地扑到了地上,跪着满地乱|舔。
甚至为了能多舔两口血,就互相推搡叫骂。
苍溪行是飞天境修士,也是迄今为止,距离羽化飞升最近的修士。已经一脚踏进了半仙。
他的血对于魔族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琼浆玉液,不仅甘甜可口,还能提升修为。
他就这么把师尊丢在寝殿里,会不会被那些馋红了眼的魔人生吞活剥?
乌景元一直游出很远了,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可是他才不管,他才不要管呢。
闭紧眼睛,双手捂住龙角——龙又不是牛马驴,是没有耳朵的。
跟无头苍蝇似的往前冲,蓦然,他撞到了一堵墙,乌景元愣了一下,下意识睁开眼睛仰头望去,就看见魔尊站在他面前,脸上笑意吟吟的。
“儿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要去哪儿?”魔尊弯下腰,熟练地将小金龙捧在了掌心,又问,“是不是那个人伺候你伺候得不好?要不要爹爹再替你寻两个胸大屁股圆,腰细腿长皮肤嫩的小妖精逗你开心?”
乌景元不理他,紧紧绷着脸。
实际上很抗拒魔尊动不动就把他当个精美小摆件一样,随意托在掌心,或者抱在怀里。
但他更厌恶自己像条丑陋不堪的小爬虫,只能以卑微的姿态,仰人鼻息而活。
面对魔尊慈爱,友善,温柔,甚至还闪烁着母性光辉的双眸,乌景元冷冰冰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幻成人?”
魔尊扬了扬眉:“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啊,多漂亮的小龙崽崽?爹敢保证,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条像你这么漂亮的小金龙了!”
因为普天之下,根本就找不出第三条龙。
魔尊当年为了迅速提升修为,不再被其他国的术士擒住,封印在深山中,化身龙脉,庇佑国运,就心狠手辣到同族相残。
把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的所有龙,不管是蛟龙,青龙,白龙,还是龙鱼,龙虾……只要沾个龙的,能杀就杀,能屠就屠,能生吞就生吞,能剖丹就剖丹,硬生生把自己吃肥吃壮了,吃到打遍天下无敌手,再也无人能伤他为止。
直到遇见了该死的苍仙尊,弄死了他的宝贝儿子,还差点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第61章
魔尊至今为止还难消恶气, 便故意道:“你当年伤得太重,龙筋和灵核都没了,爹为了让你早日复生, 就抽了自己爪子上的龙筋,抻直抻长了,续在你的骨肉中。至于那灵核……”至今为止依旧下落不明。
但儿子如今死而复生,魔尊已经对他没有过多的要求了。
只要儿子平平安安的待在自己身边, 就算一辈子都跟条没用的小爬虫一样, 魔尊也认了。
就算是爬虫,也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儿子,再说了就算当爬虫, 他儿子也是爬得最快的那一条。
“废话少说,到底有没有办法?”乌景元耐心不多了,眉梢眼角满是烦躁。
魔尊正色道:“有有有, 当然有。爹不是已经把东西,送你面前了?”
“什么?”乌景元没理解。
“苍仙尊的金丹, 他是飞天境修士, 跟你老子是同一个级别的高手,不,他没我强, 是我的手下败将。只要想方设法,剖了他的金丹, 喂你服用, 你立马就能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了。魔尊非常得意, “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有多像爹爹了,我们父子的美貌可是如出一辙的,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像我们一样俊美的父子了,你就是爹毕生之作!”
魔尊没有撒谎,仙尊的金丹可是大补之物,这也是他一定要把人生擒的原因。
“金丹么。”乌景元喃喃自语。
曾经他为了救师尊,失去了一枚金丹,如今师尊确实应该还回来了,不仅是师尊……他仰头望着老恶龙,清透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把魔尊盯得心里直发毛,陪着笑脸问:“怎么了,儿子?”
乌景元不说话,依旧静静地,也定定地望着他,眼珠子黝黑得像两颗倒竖的瓜子,不声不响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没生命的精致小木雕。
魔尊“嚯”了一声,下意识伸指探上了小金龙的鼻息,感受到了温温热热的气流后,才大松口气。他害怕极了,生怕眼一睁一闭,儿子又变成了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温度的小死龙了。
已经失去过儿子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如果可以的话,魔尊甚至想把儿子彻底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就像龙的内丹一样,藏在最安全,也最隐秘的地方,任谁也不能再伤害他的宝贝儿子。
乌景元说,想见沈渡江。
魔尊略一思忖,才恍然大悟似的问:“你是说问仙宗的首座弟子?”
见小金龙点头了,魔尊又疑惑地问,“你见他做什么?一个死了道侣的鳏夫,有什么好见的。”话到此处还嗤笑一声,给小金龙简单讲述了此人的生平。
总结来说,也就八个字,道侣早亡,守寡至今。
“儿子,你是没见过他那个道侣,啧——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修,弱得跟满地乱爬的蝼蚁一样,本座随便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碾死了。”魔尊丝毫没察觉儿子越来越冰冷的眼神,提及当年种种,还嘲弄又冷酷地批判,“也不知有什么本事,倒是会勾引男人呢,同时跟好几个男人纠缠不清,像个婊.子一样,岔开腿让男人干……”
话音未落,小金龙一爪子,就在他修长的脖颈上,狠狠抓出了三条血淋淋的伤口。
魔尊疼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和筋络,被锋利的小爪子勾断了,像错乱的麻绳一样。他几乎本能地,要把那只小龙爪子,一口狠狠咬断。
可当染血的小龙爪贴上了他的唇时,魔尊只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一样,轻轻吻了吻,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无比沙哑低沉:“好儿子,小心伤了手。”
这一爪子挠下去,很显然伤到了魔尊的声带。
但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直夸儿子的爪子真锋利,跟自己从前一样,还说什么虎父无犬子。
在此期间,小金龙也不停,一爪子一爪子,面无表情地在他身上乱抓乱刨,一下下打了过去,魔尊只是哈哈大笑,嚣张得意得很。
乌景元恨透了他现在的得意劲儿!
有什么好得意的?
连面前的儿子被人调换了瓤子都不知道,真是条又蠢又坏的老恶龙!
乌景元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再度要求要见沈渡江,他想大师兄了,就是想见一见大师兄……当年任性逃婚,是他的不对,大师兄一直以来待他都很好很好,当初被关到思过崖,只有大师兄肯来探望他,还经常给他带好吃的……他记得很牢。
如今知晓大师兄也被关押在魔界,自然迫不及待想去瞧一瞧。
沈渡江被关在了水牢中,四肢被锁链紧紧束缚住,胸口以下都在冰冷的黑水里泡着。
地牢阴暗湿潮,蛇虫鼠蚁更是满地乱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