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本功法如同烫手山芋,在两人手里迎来送往的,一个坚持送,一个不肯收,最终啪的一声,重重落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在昏暗的山洞中响起。
乌景元的心尖麻酥酥的,眼眶又涩涩地疼了起来,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他狠了狠心,把功法捡起来,往大师兄怀里一塞,然后迅速起身躲到了角落里。
背对着大师兄,故作生气地说:“我修什么功法,同大师兄应当不相干吧?大师兄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来多管闲事?”
久久听不见身后传来动静,乌景元狠狠咬了咬牙,深吸口气,攥紧拳头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在此是受过的,可不是待在这里躲清净的!大师兄以后若是没旁的事,就不必再来了!”
嘴上说的冷漠无情,实则他在心里偷偷跟大师兄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他只是不想给大师兄添麻烦而已。
气氛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就在乌景元以为,大师兄是不是已经离开时,刚打算转过头来,偷偷瞅一眼。
下一刻,自后一阵寒风袭来,紧接着手臂蓦然一痛,竟被大师兄一把钳住,强迫他转过了身。
乌景元长短腿,被这么一拽一拉,差点膝盖一软跪地上去。
头顶瞬间响起真正的惊雷。
“你不修无情道,那你想修什么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从前的乌少侠,天生的单系木灵根,想修什么道,就能修什么道?”
乌景元被大师兄突然的粗|暴,以及冷冽的态度,惊得下意识打了个颤,旋即狠狠扣紧掌心,咬着牙道:“我想修什么道,都不关你的事!”
“如何不关我的事?你一日是问仙宗的弟子,一生都是问仙宗的弟子!像你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同废物有什么区别?”
苍溪行怒斥道,说这话无非就是想逼景元一把,可话一出口,反倒伤了他自己。
一字一句就跟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他的心口。
旁人或许不知,可他最是心知肚明,景元之所以沦落至此,全都是为了他这个师尊!
口齿间很快就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苍溪行的眼眸又在痛了,这该死的鱼眼,总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发作!
生怕当场流出血泪,会吓到徒儿,苍溪行隐忍着,把脸往一旁偏去。
乌景元被大师兄这般疾言厉色的训斥,劈头盖脸砸得不知所措。
原来在大师兄眼里,自己就是个纯粹的废物啊。
那他这么久以来,帮忙提水,砍柴,做饭,洗碗,甚至清扫山门,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价值的了?
不,大师兄不会无缘无故对他说这种话,难道……
“是师尊,对不对?”乌景元眼睛都变白了,滚|烫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是不是师尊……”
苍溪行胸口猛然一滞,被认出来了?!
第20章
“我不是废物,除了不能修炼之外,我还能做很多事情,我,我以后可以守山门,清扫道场,也能去藏书阁整理书籍,还可以帮小师叔晾晒药材,帮大家跑腿……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尝试着做。”
乌景元哭着小声说,“求师尊别不要我,我,我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景元……”
“我不会再占用师门的资源了,我每个月也不再拿月俸,我能自食其力的,绝不会麻烦任何人……”他也可以少吃点饭,一天吃两顿……不,吃一顿就可以了。
就只是想待在山上,哪怕师尊讨厌他,不愿意见他,他只要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师尊一眼就行了。
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别的奢求了。
乌景元阖了阖眸,努力把喷涌出的滚|烫泪水往回憋,可这眼泪就好似滔滔不绝的江水,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收回去。
他只能攥着拳头,不停擦拭,擦得眼眶那片的皮肤都快要烂掉了。
火光将他和师尊的影子拉得很长,倒影在灰扑扑的墙面上,狰狞得像冲天乞讨的鬼手。
乌景元蓦然间想起,自己的模样很是丑陋,哭起来的样子只怕不比面目狰狞的吊死鬼好看多少。
仓惶地侧过身子躲避,泪水回涌入眼眶,宛如岩浆一般灼热,滴到哪里,哪里就如被火烧。
很快,乌景元就把自己的脸弄得乱糟糟的,最终跟鸵鸟似的,双手掩面,眼底满是绝望。喃喃地又叫了声。
轻轻地,满是哀求意味的一声师尊。
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乌景元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绝望和悲痛,化作头顶的乌云,压得他几乎快不能喘气了。
在窒息之前,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转过身,双手紧紧抱住师尊的腿,把沮丧又满是疤痕的脸,往师尊腿上埋。
“师尊,别不要我,我,我可以把之前的事,通通忘掉。”
“从此往后,师尊还是师尊,徒儿还是徒儿。”
“求师尊可怜可怜我,别不要我啊,我是师尊从外面捡回来的,我已经没有家了……”
如果师尊不要他,那让他往哪儿去呢?
师尊依旧久久没有开口,沉默得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石雕。
乌景元抱着这座石雕,怎么都抱不紧似的,恨不得双腿也攀附上去,可即便他把自己都挂上去了,可无论怎么捂,就是捂不热。
他的心逐渐狠沉到了谷底。
最终几乎是崩溃地吐出一句,“那师尊就杀了我罢。”
反正他现在什么都失去了,就剩一条命了,与其苟延残喘,处处惹师尊生厌,还不如死在师尊不那么讨厌他的时候。
乌景元紧闭双眸,心里懊悔极了,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该活着回来。
或许死在魔域里,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又过了很久,头顶蓦然一重,一只大手压了上来。
乌景元屏息凝气,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坦然赴死了。
可那手只是轻轻盖在他的头顶,掌心处没有任何一丝灵力波动,乌景元愣了愣,下意识睁开眼睛,仰头望去。
在泪眼朦胧中,看清了大师兄的脸。
“景元,你是糊涂了么?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如何会是师尊?”面前人缓缓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托起乌景元的脸,用手帕将他脸上的泪水,轻轻擦拭干净,依旧如寻常一般温和,“抱歉,大师兄方才语气重了些,可大师兄都是为了你好。”
“师尊?”
乌景元喃喃地又唤了一声。
“错了,是师兄。”苍溪行忍痛道,“景元那么聪明,就该知道,师尊绝不会来此的。”
一则,受过的弟子,本就不准许任何人探望。
二则,既然都被关到这里反省了,若师长再来探望,容易让犯错弟子恃宠而骄。
乌景元想起来了,从前小师弟也因为恃宠而骄,出去与人打架,把人打了个半残,回来后就被师尊吩咐,罚五十鞭,把人打回了原形后,再丢上了思过崖。
关了整整半年。
明明那么偏爱小孔雀的师尊,愣是半年以来,没有过来探望一次。
那时小孔雀天天在思过崖放声嚎叫,把身上的漂亮羽毛,一根根用嘴咬掉,往崖上撒,漫天飞舞,如同下起了红雪。
乌景元当时于心不忍,还在师尊面前给小师弟求过情。
师尊却一改往日对小徒儿的纵容,语气冷硬又不容置喙,“有错当罚,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并不是师尊最宠爱的徒儿,师尊又怎么可能会来探望他呢?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师尊,又如何会待自己这样好?
乌景元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神一样,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
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像拔萝卜一样,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直到耳边再度响起大师兄的声音,乌景元才如梦初醒。
“大师兄,你帮我去跟师尊求求情,好不好?”乌景元两手去揪大师兄的衣袖,满眼哀求,“我知道师尊还在生我气,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会躲着小师弟的,绝不会再跟他起争执……大师兄,我,我……”
说到最后,尾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了,根本吐不出半个清晰的字来。
好半晌儿,苍溪行才痛心疾首地说:“景元,你这又是何苦?”
“不苦。”乌景元抹了抹眼泪,扬起了一张笑脸,他以为大师兄同意了。
可哪知大师兄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打入了谷底。
“师尊说了,除非你能恢复如初,否则不会再留你在山中。”
“山中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景元,你就甘心一辈子这样苟延残喘?”
乌景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住了,眼前再度蒙上了一层灰白,脚下踉跄,要不是大师兄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非狼狈地摔倒不可。
“景元,就听大师兄一声劝。”苍溪行把功法,塞进了乌景元掌心,趁机飞快地轻轻握了握,语气晦涩,“这样对你,或者对师尊,都是一桩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