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了大师兄的陪伴,乌景元总算不觉得孤单了,就是比较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他不想给大师兄添麻烦。
  “不麻烦,四相门的事已经解决了,是仇家所为。”大师兄言简意赅地说,顿了顿,他把烤好的红薯从炉子上拿了下来。
  熟练地掰成了两半,乌景元刚想伸手接,就被大师兄躲了开,他一愣,就听大师兄说“烫”,然后就轻轻吹了吹红薯冒出的热气,等拿着不烫手了,才递了一半过去。
  “谢谢大师兄。”
  乌景元接过,小口小口啃,心道大师兄最近好怪,以往大师兄虽说待他也不错,但没细心体贴到这种程度。
  纵然四相门的事解决了,大师兄身为问仙宗的首座弟子,寻常也有忙不完的事情,居然有空经常过来陪他,莫不是……
  “大师兄,你是不是在外闯祸了?”乌景元犹豫着问。
  大师兄转过脸来,手里的那半个红薯,已经剥好了,敛眸静静凝视人的时候,有一种很诡异的压迫感,乌景元喉咙“呼噜”一声,被一大口又烫又糯的红薯噎住了,瞬间就变了神色。
  坏了!
  苍溪行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把徒儿捞了过来,一手捧住他的脸,一手非常熟练又自然地往他嘴里伸,一边用指尖夹住那块红薯,一边催促:“快!吐出来!”
  自从徒儿跌落至魔域后,不仅金丹被融,修为尽毁,身体方方面面都饱受摧残。
  就连喉咙也落下了一些损伤,比之前还要纤细,也更加脆弱,吃不得太热的,也吃不得太冷的。
  也勿怪乎苍溪行会这般着急,他可怜的徒儿,已经失去了漂亮的模样,以及小鹿一样清澈干净的眼眸,倘若再因为一口红薯,就烫坏了嗓子,让苍溪行如何接受得了?
  乌景元被大师兄这般直接到,甚至有点粗|鲁的举止惊到了,本就噎住了嗓子,此刻腾的一下,耳根子瞬间就烧熟了。
  清晰感觉到大师兄寒冷如冰棱般的手指,在他嘴里进出,略有些薄茧的指腹,摩挲着他的舌头和口腔内壁,竟跟两根筷子似的,夹着那块红薯,就往外拖拽。
  这种异样的冰冷感,激得乌景元喉咙一阵骤缩,也不知是太羞耻了,还是太惊悚,竟“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俯下腰背的一瞬,原本捧着他脸的大手,瞬间变了位置,自后飞快捋起了他的额发,往后脑勺拢去。
  另一只手也赶紧从他嘴里缩了回来,可还是被溅了满手的污秽。
  乌景元边剧烈呕吐,边羞得红了眼睛,“别,别看!”
  恨不得立马挖个地洞把自己活埋了才好。
  好不容易把喉咙里的异物吐干净了,乌景元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刚要开口道歉,哪知嘴才一张,一方冰凉柔顺的手帕就贴了过来。
  快速给他擦拭干净嘴巴后,大师兄着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张嘴。”
  乌景元“唔”了一声,羞赧欲死,怎么都不肯张,甚至还紧紧咬着牙。
  太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样亲密的举止,从前没有过的。
  就算再如何关心则乱,也不该把手伸进他的嘴里!
  “张嘴!”大师兄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手也再次捧住了他的脸。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被大师兄不容置喙的语气惊到了,乌景元竟真的慢慢张开了嘴。
  “再张大些。”
  大师兄吩咐,对着火光仔细查看,见喉咙只是微微有点红|肿,好在吐得及时,并没有被烫出血泡来,心里稍安的同时,又让乌景元说话。
  “说,说什么?”乌景元愣愣怔怔的,羞耻得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苍溪行听他声音清清脆脆的,终于把悬着的心揣回了肚子里,再也不敢让乌景元吃烤红薯了。
  烤红薯真是坏透了!
  沉默着松了手,苍溪行用方才给徒儿擦嘴的手帕,草草擦拭干净自己的手,又施法处理了吐出来的脏污。
  等做好一切后,迟迟没听见徒儿的动静,一偏头就看见徒儿不知何时离他八丈远,双臂环膝,蜷缩在角落里。
  发白的眼眸里,满是惊恐和尴尬。
  苍溪行心里蓦然一咯噔,知晓自己方才情急之下,险些暴|露。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把火炉烧得旺旺的,挥手将烤红薯通通施法变走,看着火炉上煨着的花生橘子,想起景元爱吃,到底还是没忍心收走。
  “吃东西的时候小心些,吹凉了再吃,小口小口啃,不要吃得太急。”
  苍溪行边说边起身,随意拂平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且行且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还没走至山洞门口,身后就传来了徒儿的声音。
  “大师兄!”
  苍溪行顿足,侧耳去听。
  “大师兄明日还是别来了吧。”乌景元说这话时,声音闷闷的,把头脸往膝上埋,“我一个人在这里挺好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他担心大师兄误会什么,赶紧仰头,“我只是怕大师兄被人发……哎?”
  山洞门口空无一人。
  大师兄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自己不让他来的话,大师兄听见了没有。
  翌日一早,乌景元才醒,就看见大师已经来了,还把带来的早饭煨在火炉边,见他醒了,就喊他把饭吃了。
  乌景元揉了揉眼睛,心想,大师兄昨天果然没听见他说什么。
  吃好早饭后,刚准备开口,岂料大师兄就递了一本书来。
  “这是什么?”话本子么?
  给他打发时间的?
  “功法。”顿了顿,大师兄又说,“最适合你的功法。”
  这是一本无情道功法,能让景元修成之后,彻底斩断情爱。
  第19章
  苍溪行私下已经精修并补充过了,对目前的乌景元来说,这本功法相当于救命稻草。
  只要景元下定决心,好好修炼,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实力更能突飞猛进。
  乌景元低头翻看了几页,再抬起头时,抿了抿唇,轻声问:“大师兄,我不修无情道。”
  “理由。”苍溪行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他怕吓到景元了,“凡事愿或者不愿,总该有一个理由。”
  理由么?
  乌景元的眼神瞬间黯然失色。
  修了无情道,他就将斩断世间的一切情感了,越是浓烈的感情,就越会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并非像是饮下忘情水一样,把一切好的,坏的,痛苦的,或者欢愉的记忆,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而是持续淡化,纵然日后再回想起时,也引不起任何一丝情绪波动了。
  实际上,师尊就曾经逼着他,往他嘴里灌过一碗忘情水,可是没用的,忘情水也忘不了对师尊的情,仅仅维持了三个月。
  后来,师尊就把忘情水当饭似的,一遍遍钳着他的脸,往他嘴里灌,灌得肚子满当当的,稍微动一动,就哗啦啦地晃动。
  哪怕他被灌得呛到眼泪直流,师尊也从来没停过手。
  一丝丝都不怜惜他。
  可每一次都维持不了多久,从第一次的三个月,到两个半月,渐渐地,只能维持几天了。
  直到最后一次,师尊灌他忘情水时,不知是灌得太急了,还是乌景元如今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摧残了,竟哇的一声,把嘴里的忘情水吐了个干净。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嗓子底喷了出来,那时他第一次在师尊的脸上,看见了懊悔和挫败的神情。
  原本清透如琉璃的眼眸,也像是失去了生机一般,变得惨白,还隐隐发颤,令人无比动容。
  乌景元当时就在想,我是不是让师尊为难了?
  我是不是又惹师尊生气了?
  我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就像小师叔当年说的那样,路边的小孩不要捡……如果师尊不把我领回山门,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师尊依旧高高在上,不染纤尘,如神明一般高洁,不坠青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凤凰断翼,海棠折枝,满眼都是难以言喻的晦涩情绪。
  乌景元那时还想,如果师尊真的不想要我了,那就尽管弃了好了。
  如果师尊还是不能容忍他的存在,那么,他去死……也行。
  面对大师兄的追问,乌景元想故作轻松地笑一笑,缓和一下气氛,可露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对不起,大师兄。”
  乌景元把功法合上,交还回去。
  他修不了无情道的,若想修炼此法,非得在至情至爱之时,斩断过往种种,才能大功告成。
  而此前师尊就发现他始终无法做到“忘情”,便灌他忘情水,但这无异于是揠苗助长,到头来终究是徒劳无功。
  “不要道歉。”
  你并没有对不起师尊,而是师尊有愧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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